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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卢珂的一夜

悠长的走道里, 只有病床的轱辘声, 圆圆的轮子缓缓地碾过瓷砖，碰撞出规律的乐曲。

她只看见头顶的天花板上有明晃晃的一团光, 过往的经验告诉她那是灯, 只是，她眼前依旧花得厉害, 她甚至看不清守在自己身旁的人的脸, 疼痛早已如浪潮一般淹没了她的视觉。

伴随着一阵血肉烧焦的味道连同一道钢针穿破骨头的声音，几个人的交谈在耳边响起。

他们的声音里有叹息，叹息在落进她耳中时, 变成了一把盐, 撒在她狰狞的伤口上。

但痛得太久，她已经感觉不到痛意了。

“这个小姑娘……若是能来得早一点还能少受一点苦……可惜……”

“唉, 这姑娘也算运气好……另一个病人根本没撑到来医院……你说, 这算什么事啊？一个人，不是死在生老病死上，而是死在另一个人的手里。”

她知道另一个没能撑到医院的病人是谁, 那个死在高速路的应急车道上的病人，叫周容。

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们的人生, 都在同一个人, 同一辆摩托车的车轮下发生了改变。

周容在的那一辆救护车上的设备出了问题，负责急救的医生便把周容送到了她所在的救护车上。

周容就躺在她的边上，她侧过头, 却看见另一个担架上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那张脸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她后来偶然见过周容出事前的照片，照片上的周容美艳明丽，只是，死神的阴影，却让周容的笑容从此失去了颜色。

被困在在高速路上的第一个小时，她还有几分清醒的意识，周容还能忍着痛和她说话。

周容告诉卢珂，她有一个很爱她的男朋友，哪怕是为了她的男朋友，她也一定会撑下去。

从电话那头那道焦急的声音来看，她的男朋友的确很爱她，卢珂一直深信周容的话，直到卢珂得知，在送周容上死路的人中，也有周容的男朋友祝唯的身影。

为你斟满一杯放了鸩毒的酒，又亲手送到你嘴边的人，不是陌路人，而是你最亲近的人，这或许才是让人心痛的事实。

死在自以为被她爱着的人爱着的时候，卢珂也不知这对周容来讲，究竟是好是坏。

被困在高速路上的第四个小时，天似乎亮了，但似乎依旧黑着，高速路上依旧拥堵，疼痛依旧如波涛般一下一下地拍击着她知觉的海岸。

这是她有生以来从未尝过的疼痛，移动或静止都无法缓解断裂的骨头刺激着她痛觉的神经。

用来做临时固定的木板支撑不了几个小时便会移位，而每一次重新固定，对卢珂来说，无疑是一个噩梦。

许多人在她这个年纪，对痛觉的感悟，都只停在被小刀划破皮肤的疼痛上，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人的身体对于痛苦的承受能力，远远大于人心所以为的度。

被困在高速路上的第五个小时，高速路上的长龙越来越长，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卢珂和周容被夹在了应急通道的中间。

担心两人撑不住，梨涡护士找来了矿泉水和几块巧克力。

卢珂叫她梨涡护士，是因为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护士姐姐的脸庞上，有一对美丽的梨涡。

卢珂只勉强喝了几口水，便再没进食。

在疼痛达到极点的时候，痛苦已经摧毁了她所有的食欲。

但她知道，等待她的东西远远不止于此。

从被摩托车撞飞后的那一刻起，卢珂知道，她未来的几年，已经被向她飞驰而来的这一辆摩托车彻底改变。

被困在高速路上的第七个小时，卢珂试着与疼痛和睦相处，但都以失败告终。

有人告诉她，疼痛是人存在的印记。

在疼痛的时候，是人能最真切地感受到想要活着的欲望的时候。

她想要活下来。

被困在高速路上的第九个小时，周容终究还是没能撑下去。

她先是高声说了几句话，最后气息又渐渐微弱。

她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无数条绳索捆住了周容，周容整个人被吊在空中，她的身上有一个细微的伤口，但从那细微的伤口处，缓缓地，如同泉眼往外冒水一般，有小小的红从那里渗出。

顺着周容的裙子，周容的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流，最后汇成一条细长的血红色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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