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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严砚的一夜
“啊。”
严砚捂着被撞的手臂, 吃痛地叫了一声。
撞了他的是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 那男子撞了他后，看也不看他一眼便逃走了。
严砚忍住痛意, 撩开衣袖看了一眼, 那男子刚好撞到他手臂上的淤青，他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但痛意依旧。
严砚放下衣袖, 缓步走进幽巷之中，这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
今天放学后，老师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和他说了很久的话, 但话里话外都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他必须交学费, 不然等着他的只有退学。
严砚拧着衣角, 眉头紧紧地拧着，他不想退学，不想待在那个除了阴狠的咒骂外, 一无所有的家中。
他想学习，他想留在学校里，他想读书识字。
严砚抬头望了望天, 只看见琐碎的生活在他的头顶铺陈开来。
乱七八糟的电线和晾在窗户外的衣服, 他头顶仅有的光明似乎都被这些东西所遮挡。
严砚往左右看了看，有人用粉笔胡乱涂满了右边的整面墙，而左边的墙, 严砚看到了一张海报。
海报上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爸爸妈妈和儿子，他们身后是游乐园和蓝天白云。
在海报前站了一会儿，严砚才犹疑地伸出脏脏的手，想要触摸海报上的游乐园。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去过游乐园，一次也没有，他对游乐园的印象，都来自于同学们的闲聊。
在快要触到海报之时，严砚又把手缩了回来，他看了看自己的手。
一双手又黑又红，指甲里满是污泥，他会弄脏这张海报。
他叹了一口气，又在海报前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
这些温暖不属于他，他也不会有这样的温暖。
他垂着头，小步地往家里走去，他最喜欢的就是从放学到回家的这一段路上的时间。
这段时间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不属于别人，他不用担心同学不肯和他一起玩，也不用担心父亲的拳脚会落到他的身上。
只是，在这短暂的欢愉过后，等待着他的，是父亲无情的拳脚。
他忽然踩到一样东西，严砚低头一看，是一个很漂亮的钱包，比同桌的妈妈的钱包还要好看的钱包。
犹疑了一会儿，严砚捡起这个漂亮的钱包。
钱包里什么东西都没有，除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对笑得很开心的姐妹。
哪怕只是一张照片，严砚仿佛也被照片上的人的笑容所渲染，他咧开嘴，无声的温暖将他环绕。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群人忽然出现在了严砚的面前。
而走在最前面的就是照片上那个笑起来有梨涡的姐姐，她身后的一名大妈，忽然指着严砚说了一句“是他，他一定是那小偷的同伙。”
“我不是小偷……”
拿着手中的钱包，严砚惊恐地看着那个梨涡姐姐，此刻的他并不明白一旦背负上“小偷”这个词便会有怎样的后果，他只知道，这个词会改变所有人看他的眼神。
周围人沉默的眼神，让严砚头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
他忽然想起了邻居们在他的背后说的话。
“严砚这孩子，真是造孽。”
“这孩子看着可怜，以后说不定和他爸一样也会变成一个酒鬼呢。”
“上梁不正下梁歪，就他爸那德性，这孩子以后也不会是什么好种。”
……
从前这些可怜怜悯的眼神并未伤害到严砚，他只是不明白，但现在，那些话中的刀锋忽然毫无遮掩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严砚攥着钱包往后退了退，梨涡姐姐却忽然走上前，她笑意温和地道：“我相信你。”
这句话如同春风，轻轻地抚着严砚的心灵。
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温暖，于是，他缓缓地把钱包交了出去，如同交付自己的心。
梨涡姐姐接过钱包，轻轻地打开，她的眉头皱了皱，但只是一瞬，春风般的笑意很快又在她的脸上浮现。
她身后的一名大妈忽然尖声道：“里面的钱都没了，小姑娘，你瞧着心善，可别被这孩子骗了。”
这道声音似一盆冷水，将严砚从温柔的幻梦中拉出。
“我…….我捡到它的时候，它里面就没有东西了。”
“姐姐相信你……”梨涡姐姐伸出手摸了摸严砚的头，接着道，“你不是小偷。”
这话很好地安抚了严砚焦灼的心灵，他点了点头，不住地重复道：“我不是小偷。”
向身后的众人道过谢后，幽巷中便只留下了严砚和梨涡姐姐两人。
“他们只是太着急了，所以才觉得你是小偷，姐姐替他们道歉，你能原谅他们吗？”
难得的温柔让严砚如置身梦中，从来没有人向他求过他的原谅，他点了点头。
“我叫许梨，你叫什么名字？作为你帮我找到钱包的回报，我请你吃东西吧。”
许梨的脸上是温和的笑意，她很庆幸，并没有把所有的钱都放在钱包里。
“严砚。”严砚顿了顿，接着道，“可是这钱包里已经没有钱了。”
“严砚么？真是个好听的名字。钱包里没有钱了，可是……”许梨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她接着道，“这里面有比钱还重要的东西。”
虽然不明所以，但严砚想，这梨涡姐姐的话，一定是对的。
走出幽巷，许梨便看见了一个烤红薯摊，她笑意盈盈地道：“给你买个烤红薯吧。”
买了两个烤红薯后，两人便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
这是严砚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哪怕在此之后，有再美味的珍馐摆在他面前，在这烤红薯面前，也是索然无味。
吃完后，两人正打算就此分手之时，严砚却不小心跌到了地上。
许梨连忙扶起严砚，却听几声呻/吟从他的嘴中冒出。
疑惑从那张美丽的面容上闪过，许梨颤着手掀开严砚的裤脚，在跌倒的伤外，她还看见了很多或新或旧的伤痕。
她从未在一个该是天真无邪的孩子的身上，见过这么多的伤痕。
许梨听见自己的声音有几分颤抖：“这都是谁打的？”
仿佛那些伤痕很丑陋一般，严砚把裤脚往下拉了拉，道：“父亲……他喝醉了酒就会打我。”
严砚发觉那双握着他的手上，有微微的湿意，他仰头望着许梨，她的背包上有一朵纸折的绣球花。
那朵绣球花真好看，他没见过比这朵绣球花更好看的花，严砚想。
“姐姐你是不是因为身上的淤青太疼，所以才哭了？”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和酒瓶破碎的声音。
严砚的心凉了半截，他知道父亲这一定是又喝醉了，而他的母亲，一定正躲在某个角落，用帕子擦着眼泪。
在这个称为家的地方，没有人会来给他开门。
严砚背着书包，转身往楼外走去。
他忽然开始嫉妒照片上的另一个女生，如果许梨不是那个女生的姐姐，而是他的姐姐，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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