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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正文完)
宿迁的一整个九月上半旬都是好天气, 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 雪白的云朵漂浮着,轻如棉絮。
晨光熹微,整座城市都才刚从沉睡中醒来,而医院这个地方早早的就开始忙碌。
可能是因为刚入秋, 气温降低,昼夜温差变大, 流感开始泛滥, 所以一楼的大厅内已经站满了来排队挂号的人。
可无论楼下多么的嘈杂吵闹, 楼上的病房依旧还沉浸在寂静之中, 尤其是VIP病房内, 连护士的脚步都轻得听不到一点声音,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天凉, 人都贪睡, 曾经夜夜不能安眠的于知希,最近这段时间却睡得连生物钟都不得不往后移。
再加上她昨天先是被下迷药,受了不少惊吓, 后来又急急忙忙地将顾止戈送到医院, 在手术室外等顾止戈的时候她内心差点没崩溃。
一直到后半夜医生宣布顾止戈没事, 她才稍微松了口气,被强行压着睡了一觉。
……
夏毓和颜如玉早早的进来看了一眼, 看着病床上安睡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又无声地退了出去。
关门的声音虽然细微,却还是惊醒了顾止戈。
他睁开眼睛, 入目是刺眼的白,鼻尖,是浓重而熟悉的消毒水味儿,放眼看去,这个房间的所有东西都是他看惯了的,只是床头上的字由英文变成了中文。
顾止戈脑子闪过曾经的种种,心中烦闷顿生,身上轻飘飘的被子陡然变得千金重,压得人踹不过气,就连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束缚人的茧。
他一把掀开被子,忍痛转身,想解开病服最上方的扣子。
解到第三颗,他喘了口气,抬眼便看到了睡在另一张床上的人,手上的动作就这么顿住了,心里的烦闷与郁燥也渐渐消散。
好像只要看到她的脸,他心里无论多烦躁都能立马平静下来,那些不能忍受的也都变得可以接受。
就连这铺天盖地的白,因为有了那一张红润的脸,也变得没那么可憎。
她的呼吸平稳轻柔,俨然还在熟睡,于是顾止戈也不出声,就这样趴在床上一眨不眨得看着她。
微凉的晨风钻进窗户的间隙,吹动了窗帘,流苏被一旁的置物架勾住,一束暖黄的光调皮地跳了进来,越过他,直接投射在于知希的脸上。
行动总是快于脑子,等顾止戈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高高地抬起,为她遮住了那束微光。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于知希长翘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入目,便是一张半埋在枕头里的俊脸。
顾止戈见她醒来,眉梢一挑,嘴角轻轻勾起,一个静止在画中的矜贵清冷的贵公子眉眼变得生动,帅气到令人心动。
他本就生得好看,五官精致,轮廓深邃迷人,线条堪称完美,纵然面容憔悴,可气质难掩,一双漂亮的眼睛专注而深情的看着人的时候,根本让人受不了。
只对视一眼,怀中的心跳便如乱撞的小兔,于知希莫名红了脸,眼中染上一层粉色的羞意,她咬咬唇,轻声道,“戈戈,你还是那么好看。”
顾止戈闻言,心情又好上了不少,“我家扣扣小美人也还是那么好看。”
于知希脸又红润了几分。
他知道于知希习禅,性子沉稳,喜静,在人前,她总是平和冷静,一副温婉有礼的样子。
她像盛夏初开的粉莲,美得安静,气息高雅柔和,不带一丝攻击,人人都能看到她的美,却不能近她的身。
她是个理智的成熟女人,可独独在他面前,她会变成容易害羞,偶尔活泼的小女生。
他喜欢这种特别。
“戈戈,你什么时候醒的?”
于知希咬咬唇转开视线,下床走到窗前,拉下被勾住的流苏,抬手将另一半的窗帘拉开,足以让光透进来,却晒不到人。
“刚醒。”
顾止戈声音淡淡的,这个方向看不到人,他费力地转过身,看向窗前的女人。
她穿着白色的衣服,微风吹动着她的长发,明亮清透的光线投在她白皙的脸上,她整个人好像也变得透明起来,好像要羽化飞走。
“过来。”
顾止戈侧着脑袋,朝她招了招手,也许是因为一夜没说过话,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
于知希顺从地走到他的床边坐下,拉着他的手给他揉了揉手腕,“一直举着手累吗?”
“不累。”顾止戈摇摇头,又道,“我渴了。”
于知希放下他的手,看了看趴着的他,又看了看柜子上的水杯和吸管,她起身将吸管拿出来放在旁边,然后往玻璃杯中倒了小半杯热水,又兑了一点凉水。
兑完后她用唇碰了碰,觉得温度差不多了才走回床边,仰头将水杯贴在嘴边喝了一口,抿着唇低下头,在顾止戈惊讶的眼神中,她俯身吻上了他的唇。
温热的水渡进他的口中,被他缓缓咽下。
一口喂完,于知希的脸烫到不行,“还要吗?”
“如果我说还要呢?”
顾止戈带笑的眼睛看着他,幽深的眼里含着入骨的温柔,柔和的目光如缠绵悱恻的细丝,一点点钻进她的心里,将她捆绑。
“那我就继续喂,不过医生说你不能喝多了……”
说到一半,于知希突然停住了,直直地看着顾止戈凌乱的衣领,一时忘了言语。
“怎么了?”
顾止戈微抬起身,顺着她的视线底下了头。
病号服本就被他解开了几粒扣子,刚刚转来转去的又把衣服往两边扯开了一点,于知希在刚刚低头的瞬间,刚好看到了他的左胸口上,贴近心脏的地方被纹了一颗简单的扣子。
现在他微抬起上半身,看得就更加清楚了。
于知希忍不住眼中滚烫,泪意翻腾,她指尖在那颗扣子上轻触,笑道,“我以为这颗扣子在你失踪的时候就不见了。”
顾止戈握着她的手贴在胸口,“扣扣,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其实这几年你一直在我的心上?”
“嗯嗯。”于知希连连点头。
她当然记得。
一直撑着身体,腰上的痛越来越剧烈,顾止戈拧了下眉,他不但没重新倒回床上,反而强撑着翻过身,将于知希抱在胸口,低头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又一下。
“我醒来的时候这颗扣子就有了,我每天每天都会问自己为什么要在心口纹一颗扣子,可是没有答案,但我也一直舍不得洗掉,直到我听到爷爷叫你扣扣,我才明白这颗扣子是什么。”
“是你。”顾止戈抱着她深深叹了口气,“扣扣,我想我只是怕把你弄丢,所以干脆把你纹在了胸口。”
听到这,于知希抬起头,泪眼朦胧得看着他,鼻尖红红的,声音里带着浓浓地鼻音,“戈戈,你说得我又想亲你了。”
顾止戈垂着眼帘看她,抿唇一笑,深沉漆黑的黑眸因着一丝坏笑而染上了几许惬意和风流。
“反正我现在反抗不了,只能任你欺负。”
于知希笑着伸长了脖子去亲他,含着水雾的眼睛亮晶晶的,似昨夜的漫天星子都落尽了她的眼眸中,美的过分。
……
医生拿着本子带着端着药的护士和夏毓他们推开门就看到这一幕。
颜如玉先是呆了一下,而后故意取笑道,“扣扣,这是在医院,你再怎么饥渴好歹也要稍微克制一下啊!”
听到声音,于知希犹如惊弓之雀,几乎是从床上弹开的,她视线闪躲,脸色通红,垂着脑袋像是要钻到地底下去。
顾止戈刚启唇还没来得及说话,老医生就带着两个护士冲到了床边,一边给他检查,一边训斥道,“你伤的是后腰啊小伙子,你们怎么能做这种高危动作呢?”
于知希一听立马抬起了头,丢掉刚刚的害羞,慌忙蹲在床边看着他的伤口,一看到纱布上的血,她内疚的红了眼睛。
“对不起,戈戈,都怪我太粗心了。”
老医生哼了一声,厉声道,“你也知道,我说你这女朋友怎么当的?”
于知希不言语,低头任医生教训。
顾止戈看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的于知希,心疼得不行,他皱着眉头压下痛呼,温柔地哄道,“扣扣,他们吓你的,我不疼,一点都不疼,真的。”
老医生又哼了一声,换了一个人又继续训斥,“呵,我信了你的鬼话,女朋友的吻能带来心理上的兴奋压制住生理上的疼痛,可亲一下能止血吗?伤口裂开很麻烦的你们知道吗?”
顾止戈:“……”
真的,如果不是因为现在他动不了,他一定会把这老头给扔出去!
老医生手下动作不停,嘴上的教训也不停,一句比一句凶。
“瞪我干嘛?我跟你说我当医生怎么多年还怕你不成,病人要是不听话,就算是天皇老子我也照样骂!”
“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就不知道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情能饮水饱,一天不亲会死啊?”
顾止戈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会!”
老医生:“……”
夏毓没忍住笑出声,他朝顾止戈伸了个大拇指,“骚还是我顾哥哥骚!”
……
威廉柏德入狱,可网上的事情还没有被解决,水军已经下场,可还是有些不明事理的网友在骂于知希。
直到顾止戈露面,他也没干什么,只是以Wuqi总裁的身份转发了说Ann不详的那条微博,并评论了三个字:
我没死。
随后,Wuqi官微将网上所有诽谤Ann和造谣顾止戈死亡的人一个个圈出来,直言要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
言语里处处透着“Boss随你们骂,但诽谤Boss夫人者必须死”的意思。
惹不起的大佬发话,网上安静了下来,一个个沉默如鸡,无声地窥屏吃瓜,不敢再乱发言。
接着,颜如玉趁机又发了长长的一条微博谴责网友:
世上果然没有绝对的感同身受,我画《千百次等待》的时候大家代入了自己,于是心疼于于,可当故事里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时候,却突然有了这么多的恶意。
我曾经说过,这本漫画于于的原型是我的好朋友,是我的婚礼上的伴娘,可我没告诉大家她也是我婚纱设计师Ann!
她并不是什么公众人物,所以我从没想过在公众面前要曝光她,可是诽谤污蔑的事情一次又一次,让我心寒。
我只希望大家以后能长长点记性,看事情要有自己的判断,不要人云亦云,Ann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我不求那么像喜欢于于那样喜欢她,可也不要用语言伤害她。
……
沉默的众人再次拿起了键盘,想和Ann道歉,可一搜却发现,Ann的微博已经没了,于是他们再次沉默了下来。
网上三翻两次的诽谤,于知希从来都没有为自己发过声。
被莫名其妙的人拉出来骂,又被证明清白,她从未露脸,这些事情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
她像个不存在的人,网上的纷纷扰扰看起来就像是一群人的自导自演,自说自话,最后每个被拉进来的愚昧观众心里都不好过。
不是所有的道歉都能被原谅,也不是所有道歉都有诉说的对象。
于知希只是用行动在告诉他们,他们连道歉都不配,只能把愧疚憋在心里。
……
******
顾止戈很不喜欢医院的味道,然而固执的老医生就是不肯放人,说他年纪轻轻,劳损却不少,得好好养着,顾止戈又抵不住于知希的温柔攻势,于是只得妥协。
直到半个月后,老医生给他做了最后一次全面的检查,终于点头同意让他出院,还啰啰嗦嗦地叮嘱他不能像以前那样拼命工作,要好好静养。
于是顾止戈将公司的事交给了三个助理和石晨,自己则和于知希回了永宁。
正直秋日,永宁小镇的秋光明媚,没了工作和外界的干扰,就连日子都慢了不少。
怕两位老人担心,这次的事情,他们并没有说,于是两位爷爷还在外面玩,家里依旧就只有他们两人,日子过得非常清净悠闲。
这段日子对他们来说,像偷来的惬意时光。
每天,两人就在家里做做饭,然后在永宁镇到处逛逛,于知希几乎带着顾止戈走遍了他们小时候走过的地方。
这天,夕阳昏黄,于知希准备带着顾止戈去寺里看看,她牵着顾止戈穿过小胡同慢悠悠地走在青砖红瓦的安静小巷。
桂花刚开始飘香,银杏树叶就染上黄色,紫红色的牵牛花已经爬了满墙。
于知希随手摘了一朵,在手里把玩了片刻后,她掂起脚尖将牵牛花别在顾止戈的耳朵上。
顾止戈也不阻止,他看了笑眯眯的于知希一眼,抬手也摘了一朵给她戴上。
于知希摸了摸头上的花,举起手机拉着顾止戈自拍了一张,看着照片里傻乎乎的两个人,她眼睛笑成了月牙,然后突然又叹了口气。
“听说这片地的改建要正式开始了,河边的荷花塘都快被填完了,也不知道以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还好照片是永远不会变的。”
她是个念旧的人,对于这个小镇她是不舍的,永宁改建后,她也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宁愿永宁永远是记忆中的模样。
这样想着,她又从包里拿出了相机,咔嚓咔嚓个不停。
她拍得太认真,于是就没有注意顾止戈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一路慢慢悠悠的晃,到达寺里的时候天几乎全黑了,于知希拉着顾止戈跪在巨大的如来佛祖面前,手持着香,虔诚地拜了三下,插好香后她拉着顾止戈往大殿外走去。
一百多岁的玄净方丈立在门口,披着常年不变的棕色袈裟,看到他们出来,他笑呵呵地摸了摸白白的胡须,拨着佛珠弯腰一笑,“阿弥陀佛。”
于知希和顾止戈连忙鞠躬回礼,“阿弥陀佛。”
玄净看向气色红润的于知希,再次问道,“于施主此次前来向我佛如来还愿,老衲敢问,施主是否如愿?”
于知希笑着点点头,牵着顾止戈的手晃了晃,答了一个字,“是。”
玄净欣慰地颌首,又转头看向顾止戈,“上次来顾施主心中郁结,敢问如今又是否打开呢?”
“是。”
“阿弥陀佛,甚好,甚好。”
玄净点头,转身走远。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如梦幻,如泡影,世间之苦,皆缘于执,有所求,求而不得,方生执,情执之苦,放下,方得自在……”
老迈的声音随着那一抹渐行渐远的佝偻背影渐渐消失,大殿前的香炉火星成片,灰白烟雾缭绕。
顾止戈低头看向身侧的人,启唇问道,“放下?”
于知希握紧了他的手,懒洋洋地往他身上靠,“我不放。”
顾止戈收紧了手,抿唇一笑,牵着于知希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至镜湖前,撞钟声突然响起。
一声一声,浑厚悠长,穿过暮色,到达山下。
夜风轻柔,暮色渐深,镜湖湖如其名,平静地像一面镜子,倒映着天上淡色的月亮,于知希靠在顾止戈怀里,低头往山下看,看山底下的万家灯火一个一个被点亮。
岁月如歌般悠长,宿迁市是爵士蓝调,欢快中带着沉稳,小镇的日子则慢得更像是古筝,平静舒缓,声声都带着余韵。
永宁河上的永宁桥,落镜寺后的桃花林,平安街口的许愿树……
每一个都是平调里起伏的音节。
“戈戈,永宁的改造会留下落镜寺吗?方丈都已经这么老了。”
顾止戈坚定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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