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去路三合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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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去路(三合一)

谢允川看了看沈在歌, 沈在歌又看了看店小二:“啥玩意儿?这玩意儿不是掏出来就能用吗?”

谢允川扶额自叹。

店小二手一摊:“两位, 付钱吧。”

钱,自然是没有的。

沈在歌同他打商量:“要不, 我们把这张银票抵在你这儿,就当抵饭钱了?”

店小二:“长这么大, 我还没见过这么大额的银票,谁知道是真是假, 二位还是给现银吧。”

店小二深知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 在诱惑和陷阱面前毫不动心。

“要是没钱的话,就留下来洗盘子。洗个五天这顿饭钱就抵了。”店小二去请示掌柜,回来之后一边翻白眼一边对他俩说道。

谢允川一听, 脑门都快炸了:“什么?洗盘子?”

“有意见?”小二不屑。

“没有!洗盘子好, 他最会洗盘子了。”沈在歌把谢允川往前一推,笑道:“我们家的盘子都是他洗,嘿嘿嘿。”

谢允川巴巴地望着沈在歌。

沈在歌捂心,拍了拍谢允川的肩膀:“兄弟加油好好干。”

去他爷爷的同甘共苦,去她奶奶的共度时艰。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啊!

最终,谢允川和沈在歌被留在酒楼,帮忙洗盘子抵债。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谢世子无比悲愤地进了酒楼脏乱差的后厨,与油腻腻的锅碗瓢盆打交道。

他洗了三天碗, 沈在歌终于在街上碰到个商队,他们打算运货经由水道北上前往西域经商,身上货银充足。沈在歌终于用她那一千两银票, 换了现银,赎出谢允川。

生得风流俊俏的侯府世子啊,愣生生被当成驴一样被后厨使唤了好几日。

重获自由的时候,他就快感动哭了。

两人并未在镇上久待,当天就买了马车回淳州。

照沈在歌的意思,一人一匹马,不过两三天就能回去。但谢允川不许,他说沈在歌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颠簸。

沈在歌差点发飙,但见他昂着头坚持的小模样,只好作罢。

谢允川驾马车,驾得又平又稳,他走的是官道,沈在歌几乎没怎么感觉到颠簸。

次日他们到达淳州和介州交界的尹川县。尹川县一个月,因夏雨不歇,山洪爆发,山体滑坡,遭到泥石流肆虐,淹没不少良田民居。灾情险峻,路有人乞讨,一到尹川县,他们就感到铺面而来的荒凉和死气沉沉。

所幸此地虽遭灾,但官道抢修及时,尚能通行,否则他们还得绕道。

沈在歌正在马车内打瞌睡,马车忽的一顿,她往前一栽,差点摔倒。

“吁……”她听到谢允川突然勒马,然后就听到他跳下马,喊道:“你没事吧?”

沈在歌微微拉起一点车帘,看到谢允川直奔马车前,仔细一瞧,原来马下站了个约摸六七岁的小姑娘。她螳臂挡在马前,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像黑葡萄。身上却脏得厉害,身上脸上的尘垢堆积得厚厚一层。她身体又瘦又小,衣服破破烂烂,褴褛不堪,小绣花鞋鞋头也是破的,露出黑漆漆的脚趾头。

谢允川吓坏了,她方才突然跑到马车前,若非他及时勒马,这小姑娘恐怕已丧生马蹄下。他拉过小姑娘,恶狠狠地问:“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小姑娘抠了抠指缝中的泥,怯生生地说:“哥哥,我饿,给点吃的吧。”

谢允川心上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双手顿时僵硬起来。

“哥哥,我饿。”小姑娘的眼睛水汪汪的,看向他的时候,他觉得羞愧。

他身着绫罗,口含珍馐,靴子缀明珠,腰环明玉。但环顾宇内,尚有稚子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流离无所居处。侯府的乌头门外,有太多他从不了解的东西。

他正要掏银子,沈在歌趴在车窗上,探出头,朝谢允川喊了声:“该走了。”

谢允川还要再说什么,沈在歌冲小姑娘喊了声:“我们没有吃的,也没有银子。再缠着我,我就打死你。反正我也是逃命来的。”。Y。Q。Z。W。5。。。。C***O***M#言,,,情,,,中文,,,网

小姑娘一听这话,像是在确定这话的真假似的,偏过头抿唇探究地看向她。直到她看到沈在歌脸色丝毫没有松懈,那恶狠狠的模样不像有假,她转身跑开了。

谢允川有几分动怒,他站在马车下和沈在歌对视:“你干嘛这么吓唬个孩子?”

沈在歌瞥了他一眼:“你想帮她?”

“不过举手之劳,帮一下又能怎么样?”谢允川有气。

沈在歌叹口气,摇摇头:“小伙子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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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允川怒目圆睁:“沈狗贼,你说什么!”

沈在歌没再理会他,她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一块疤,平淡地说:“长泰二十六年,我随父亲前往许州,途经榛州,恰逢榛州遭地震。我舍财救下一孩童,也就跟刚才那丫头差不多大。结果我前脚刚把碎银给她,她后脚就喊来一帮孩童,将我团团围住,要钱要吃的。我身上所有的钱财,几乎被一帮小孩洗劫一空。但出门在外,钱财有限,难免有人没抢到,一个稍大些的,因没抢到东西,就咬了我一口。”

她顿了下,又说:“你把钱给了这小姑娘,今日就别想走出这里。贫穷和饥饿的恐惧之处就在于它可以让一个人变得不那么像一个人。我知道你看到这种情形,心中不好受,但你的银子帮不了她。真想帮她,还不如快点回淳州,同父亲尽快商量出赈灾之策。”

谢允川怔忡了瞬间,时隔三年,沈在歌手臂上的牙印还清晰可见。可以想见,当时那孩子是用力大力气的。她的心该是有多疼?又有多寒凉?

以前还不觉得,此时此刻他突然对沈在歌有几分崇拜。。Y。Q。Z。W。5。。。。C***O***M#言,,,情,,,中文,,,网

她比自己小两岁,但她的阅历和经验却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

她侠义心肠,但从不冲动鲁莽,她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从前徐震和梅千曲之事如此,今日亦是如此。

谢允川沉默不语,爬上马车,继续驾车前行。

两人一路无话。到快出尹川县城时,他果真见一大堆孩子围着一辆马车,孩子们就跟猴儿一样上蹿下跳,也不顾马车主人如何喊叫。

孩子们都是天真的,错的不是他们,是这年岁。

出了尹川县,他们就不再坐马车,改坐船。从尹川县乘船回淳州,不过一日功夫便能到。

谢允川和沈在歌到达渡口,远远就听到哭声四起。

正要走过去,便见大堆介州官兵盘旋在渡口。

领队的官兵骑马经过,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女子抱住他的马镫不肯松手:“官爷,官爷,求求你放了我公公吧,他已经近七十岁,经不起长途奔波了。我夫君打仗死了,临走前嘱咐我要照顾好他爹,若是他有什么好歹,百年之后,黄泉之下我有何颜面见故人?”

她的这点哭声在渡口此起彼伏的哭声中很快就被淹没,太微不足道了。

天下都在哭的时候,无论你再悲痛,也显得微不足道。

官爷一脚踢在她手背上:“老家伙能为圣上效力,是他的荣幸,是你们家的荣幸。滚开。”

她的手被划破,马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沈在歌过去扶起她,问:“出了何事?”

妇人恸哭:“皇上要为国师修建赤霞宫,命人南下寻找山岩湖泊中的奇珍异石,更是广罗天下工匠,前往京城修建宫殿。我公公今年六十有九,是名老石匠,官兵将他也抓了去。”

沈在歌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赤霞门那群老妖道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赤霞门的妖名,沈在歌早有耳闻。赤霞门大约□□年前才兴起,早先赤霞门道人为贫苦大众施药救苦,很得民心,不过两三年时间,在大江以北的地区备受推崇。后被引荐给皇上,门主宓献巧言媚上,自称可炼不死仙丹,哄得陛下七荤八素,巴巴地供着妖道。甚至封宓献为国师,立赤霞门为国教。三年前更是巧立名目,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建造万仞高的摘星台,供妖道炼丹居住。

赤霞门人在各地兴修宫观,其门人,接受百姓的香火供奉,更是享受官员的俸禄。

一时间信奉赤霞门的人趋之若鹜。

上次修建摘星台搜刮民脂民膏给百姓造成的伤痛尚未痊愈,皇帝竟又要修建赤霞宫。

搜刮来的奇珍异石被搬运上船,这些船十艘编成一纲,称为花石纲。被送往京城,修建华丽的宫殿和亭台楼阁。

只是谁知,那些华丽的宫殿下究竟掩盖了多少枯骨?

他们在宫殿里纵乐狂欢又是否会夜闻鬼哭?

沈在歌和谢允川站在渡口,目送花石纲的帆高高扬起,鼓动长风,直往大成最繁华最庄严的京城。

沈在歌很欣慰,谢允川终究没有说出要和她去打劫花石纲的话。

她侧过头,看他目光沉沉,注视着花石纲时神情里有悲恸,也有迷茫。

不久后,他们上了回淳州的船。

两人临窗相对而坐,喊船夫上了清粥小菜,又温了两壶酒。

谢允川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沈在歌。

窗外有江风吹来,带着些许淡淡的潮气,吹在脸上时有点凉。

目之所及处,水波微动,水却无声。江水最是无情,不知方才江面上行驶过的那些船带来多少家破人亡,依然静静流淌。

两人半晌无话。

无人去动饭菜,都小口小口倚窗抿酒。

“回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沈在歌素手执杯,酒杯就凑在唇畔,殷红的唇和雪白的杯子凑在一起,使她的唇看上去格外鲜红,如寒雪中独绽的梅。

谢允川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向后倒去:“我还能做什么?自然是继续做我的富贵闲散人,偏偏佳公子。”

“谢允川,来从军吧。”沈在歌说。

*

这天晚上谢允川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一个很久都没见过的人。

那时他还年少,不知什么叫做山河飘摇,也不知什么叫做民不聊生。

书院里桃花开得正好,那个叫邬桑的小师弟坐在桃花树下的秋千上,玩一个九连环。

他好像被九连环难住了,时而蹙眉,时而噘嘴。

谢允川朝他跑过去,喊他:“桑桑!”

虽知是在梦中,他也知他们许久没见过了,语气中的亲切和急迫呼之欲出。

桑桑却很平常,仿佛他们没分开多久,只是各回各家吃了个饭一样平常,抬起头,乌黑的眸子定在他脸上,嘴角一咧,露出抹笑意:“师兄,你来了吖。”

这语气,越发让谢允川不知道是梦还是真。

桑桑说:“师兄,拿上你的长弓,我们去打猎吧?他们说后山有大猴子。”

他仰起脸,充满期待地看着谢允川。

谢允川犹豫了,退缩了。

他嗫嚅半晌:“桑桑……我早就不用弓了,我拉不开……”

“为什么呢?”桑桑问他。分明有七八岁了,他的声音却还是软软糯糯,就跟糯米糍一样。

“因为……因为……我、我的弓下死了无辜之人。”谢允川垂下头,眼内涌出泪水。

桑桑走近他,抬起小手抹干他眼底的泪痕:“没事的呀,师兄,你不是故意的,你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对,我是想救她的。可是最后她却死在我手中。”谢允川哭声渐盛。

桑桑不停擦拭着他的泪水:“那你更该拾起你的弓,用它去保护你该保护的人。夫子说过,从哪里跌倒,就该从哪里爬起来。师兄,爬起来。”

“不,我做不到。我不行,我是个懦夫。”

他抱着桑桑,如溺水之人抱紧一块浮木。

桑桑回抱着他,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部:“师兄是我的盖世英雄呢。”

他的九连环忽然落地,玉石破碎,发出铿锵的玉碎声。

桑桑松开手,说:“师兄,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桑桑起身,向后退去:“师兄,你也走吧。”

“我去哪里?”谢允川茫然不已,犹如置身迷雾之中,不辨天日:“我能去哪里?”

“去你该去的地方。”桑桑的身影渐渐隐匿在迷雾之后,谢允川再要去追,却始终追不上,他大声喊道:“桑桑,桑桑,你回来,我不知道我该去什么地方。我前面没有路了,你告诉我,我应该去哪里?”

“没关系呀,师兄,你跟着知道路的人走就好啦。”

他的声音彻底消失。

梦中的谢允川还在呼喊,脸上忽然一阵火辣辣的痛。

他被迫从混沌中走出,意识逐渐清醒过来,一睁眼就见沈在歌一手举着夜灯,怒目圆睁,骂道:“个龟儿子,只是喊你来军营从军,还没上战场,就吓得做恶梦了?!”

看到她高高扬起的巴掌,谢允川顿时明白,他翻身坐起来:“你干嘛打我!”

“啧啧。”沈在歌嫌弃地看着他:“你做春梦了?”

谢允川吓得赶紧一拉被子:“你……你你你胡说八道!”

“珊珊是谁?”

“……”

“你刚才喊了九十八声这个名字,还说了好多肉麻的话。”沈在歌眨了眨眼睛。

谢允川如临大敌:“我说什么了?”

沈在歌把油灯往凳子上一放,踢了谢允川一脚,让他滚里面去点儿,自己就在外躺下了。她说:“你说,珊珊,我好想你。你不要走好不好?你不要抛弃我一个人。珊珊,你别走;啊~珊珊,你是我的心肝儿,你是我的宝贝儿……”

她越说越离谱,谢允川臊得一脚差点儿把她踹下床:“沈狗贼,给我滚下去。”

沈在歌捧腹大笑:“是真的嘛,你一直在喊她。珊珊是谁啊?”

“关、你、屁、事!”谢允川掷地有声骂道。

“都是读书人,斯文些嘛。”

谢允川踢了踢她:“喂,这是我的床,回你床上去。”

沈在歌不耐烦地拨开他的脚:“老子屈尊降贵到你这儿躺会儿,是你的荣幸。少叽叽歪歪。”

室内孤灯如豆,窗外一道闪电划过。

一声响雷紧随其后,如在窗边炸开,雷鸣散在江面尤有余音。

“你……怕打雷?”谢允川问。

借着闪电的映照,他看到沈在歌微阖着眼,脸色有点白。

“没有。”

“那你躺在我这里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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