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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调虎
雪风吹过, 冷得辛月打了个冷颤, 她鼻尖冻得通红，定定的看着沈在歌。她的神情实在太严峻, 辛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我在哪里死？跟你有什么关系？”辛月说。
沈在歌气定神闲：“当然有关系，这里是书院, 春来时很多学子在这里念书，你要在这里吊死, 他们上哪儿去？”
辛月摸了摸鼻子：“那又关你什么事？”
沈在歌说：“没什么关系, 只是替那些学生可惜。开春时，此处桃红柳树燕子来去，是个静心读书再好不过的去处。你却偏偏要在此处做鬼, 白白辜负上天恩赐的美景。”
辛月一张面孔胀得通红, 她说：“我知道自己出身低微，不比你们高贵，你们都看不起我。但你怎么可以这样嘲弄人？”
“哦？”沈在歌说：“原来因为我们看不起你，所以你才寻死觅活。”
“不是。”辛月手脚冰凉，她声音因哭得太久微沙：“我从小就被学堂里的同窗看不起，因为我家里实在太穷，连根花头绳都买不起，学堂里很多人都有，可我不敢问我爹要钱, 他会骂我不知好歹；后来长大了，我家隔壁的玉兰嫁了个好人家，她每次回娘家都风风光光, 还老是说话挤兑我。我知道穷下去是没人能看得起我的，我只是想凭自己的努力跳出农门，但是太难了。你们这些人富贵人家是不会给我们机会的，你们巴不得穷人永远翻不了身，被你们一辈子踩在脚下。不是吗？”
乱糟糟的枯发下，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很倔强，也很可怜。
天阴了，铅云迢迢，苍穹落雪，暴风微啸。
“你没有看不起你。”沈在歌微眯着眼，眺望天边低垂的乌云，说：“你没有错啊，谁不想一步登天呢？只是这个天怎么登，很重要。”
她居高临下看着辛月，说：“家世好，样貌好，品格好的男子世上多得是，但他们凭什么看上你？”
辛月唇齿翕动，最终还是沉默了。
沈在歌说：“想嫁如意郎，是天下女子的梦想。不过，挑选郎君的时候，你也应该想想，自己拿什么配得上人家？刚才你说，因为家贫被人看不起，但世上比你穷的人还有很多，至少你还有书可念。但你念书没念出什么名堂，否则但凡有一点才气，传出美名，便有不少好诗词的书生秀才争着与你结交；如果你绣作上乘，也会因绣功结交一批人；再不济，你还可以跟着你爹学习医术，多多少少也能接触到一些达官显贵。但，你没有，这么多年，你一直觉得自己穷，别人看不起你，琢磨如何嫁一个好人家，结果眼比天高，还是一无是处。这样的你，凭什么打动你的如意郎？”
“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才是跳出寒门最快的捷径。除此之外，别无他路。”沈在歌裹了裹身上的狐裘，突然有点犯困，昨夜看雪看得太晚了。
辛月说：“我已经很努力了呀。”
沈在歌跳下树干：“我建议你回去了解一下南辕北辙的故事。我说的努力是学习一样让你闪光的东西，不是一门心思钻研怎么勾引男人。以色事他人，色衰则爱弛，能得几日好？”
辛月又泪水涟涟：“可是太辛苦了嘛。”
谢允川找了一圈，还是没看到辛月，就往回找沈在歌，刚到林外，就听到里面女子的交谈声。
“哪有那么多不劳而获的好事？既不想付出辛苦和汗水，就想得到，老天爷凭什么好处都让你得了？我还一直想嫁一个既温柔体贴，又缱绻浪漫的夫君呢。”沈在歌顿了顿，又叹了声：“结果。哎……”
她这声气叹得林外的谢允川格外惆怅，他是不够温柔体贴，还是不够缱绻浪漫？
他郁闷地走开了。
*
翠微山顶，白霜皑皑，雪飘如絮。
梅花的香气在呼吸吐纳的雾气内氤氲起伏，褚郁身披一身洗得发白的月白的狐裘，浅蓝的绦带在雪风中飞扬嫁舞动，如暗夜幽兰绽放，清雅而淡薄。
慕容深立于他身前，阴鸷的俊脸如毒蛇吐信。两人望着白雪覆盖的山谷。
“翠微山，本王已经筹谋了三年。”慕容深的声音很轻，如夜雨轻拍蕉叶。
褚郁说：“他们未必已经发现翠微山的秘密，殿下何必自恼？”
“北梁皇宫，毒蛇猛兽如织，你知道孤是怎么活过来的吗？”慕容深眺望着远山。
褚郁摇头：“草民不知。”
“因为孤从不往毒虫堆里钻，那些毒虫可能出没的地方，孤从来不去，哪怕路过，也远远避开。”慕容深声线清丽，云淡风轻：“他们的鼻子已经嗅到这里，我不能冒着暴露的危险。”
褚郁颔首：“是。”
慕容深问：“去见你的心上人了吗？”
褚郁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
慕容深道：“每个人都有动心的权利，喜欢沈在歌又不丢人。孤喜欢有欲望的人，成事之后，她若活着，孤把她赏给你。”
褚郁一脸清淡地笑笑。
侍卫上前禀告，万事俱备。
慕容深说：“去吧，荣耀和女人都属于胜利者。像你我这种人，别无凭倚，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褚郁一揖，率领暗卫自翠微山绝尘而去，一路向北，停于焦州书院的屋顶上。他静静蛰伏，到入夜时，谢允川回院，他广袖轻舒，一张纸条自袖中飞出，落于他门前缝隙内。
谢允川一开门，纸条从缝隙中掉在他面前。
褚郁和沈在歌自幼一起长大，字迹已有九分相似。
他讶然，把纸条展开，上面是沈在歌的字迹——梅林候君，不见不散。
谢允川把纸条捏成一团，纳入袖中，心跳如鼓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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