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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元冽
人, 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东西。
当大家都在对一件事物感到恐惧时, 不恐惧的人也会跟着瑟瑟发抖。当大家都对一件事物表现出轻蔑不屑的态度时, 害怕的人也会强颜欢笑,随波逐流。
现在大家讨论的是怎么吃北狄人的肉,怎么喝北狄人的血,于是大家就下意识的对刚刚发生在殿上的杀戮不以为意。
甚至说着说着, 大家都觉得北狄人不是人了,他们就是畜生野兽,和猪狗牛羊没什么不同,吃就吃,有什么大不了?
集思广益的效果是非常喜人的,不出几天,全天下人就都知道了太后的旨意, 谁杀了哈尔萨王,谁就可以封万户侯。谁敢提议和, 就等同于叛国。
除此之外,更让大家觉得匪夷所思喜闻乐见的是, 北狄人可以换银子,普通百姓一颗人头一两银,贵族十两至一百两不等,根据他们身上的纹身定......
街头巷尾, 还流传着北狄人鲜香味美胜过猪羊,十全大补胜过人参的歌谣。
一个月不到,这些消息与歌谣已经传到了北狄西域, 凡是有人的地方,都知道北狄人值钱了,哪怕是西域人拎着北狄人的人头去大周官府,也是能够兑出银子的。
北狄人:“......”
北狄人简直都要气疯了!
北狄王廷一共有三十二位王爷,他们来自各个不同的部族,全都效忠于汗王。
现在除了在外打仗的,坐在汗王跟前商量这次大周太后颁布猎杀北狄人换银子一事的,一共有二十位王爷。
“真是岂有此理!这姓齐的娘们儿怎么这么狠?她爹活着的时候都没她这么绝,她居然号召汉人吃北狄人?简直是丧心病狂!”
“不是都说汉人懦弱像绵羊吗?怎么他们的女人这么刚烈?这还是女人吗?”
“现在怎么办?我的部族里已经有很多人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我怀疑他们就是被汉人偷走杀掉换钱了!”
“现在士兵们都不敢单独出去了,一定要成群结伴,就怕落单之后被摘了人头,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七嘴八舌各种各样的讨论全都有,有骂的,有抱怨的,有发愁的,还有觉得全怪哈尔萨那个蠢货的!
这部分人认为,就是哈尔萨那份带有严重侮辱性质的信,才彻底激怒了大周太后,激怒了全天下的汉人。
北狄人的确是骁勇善战,但是他们现在不可能再打到淮河南边去了,他们兵力不足了,再加上北狄人并不团结,在座的这些王爷们,绝大多数想的都是快点建国,快点分封地,他们不想在马背上拼死拼活了,他们已经拼够了,打下的这半壁江山足够北狄人生活了,他们明明可以好好享受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和大周人去打?大周人又不都是软蛋,齐家父子不知道有多难搞,真的在阵前对上,万一回不来怎么办?
高坐在狼皮毯子上的汗王一言不发,就静静的听着底下这些王爷们议论。
最后等他们都吵的差不多了,汗王才问坐在他身边的汉人谋士,“朱先生有何高见?”
这位朱先生虽然是汉人,可是他却仇视汉人,他已经在北狄王廷效力三十年了,是汗王的铁杆心腹,汗王对他的信任,远超过对在座的诸位王爷。
北狄人除了骁勇善战,各方面都落后大周那么多,如今却能打下大周的半壁江山,这其中,这位朱先生居功至伟。
朱先生用熟练的北狄语道,“齐太后此举,的确出人意料,而且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汉人对于食物的热情是别的种族难以想象的,汉人若是觉得什么东西好吃,什么东西大补,就能生生把这东西吃的绝了种。再加上一颗人头一两银的诱惑,恐怕汉人的血性和野性都要被激发出来了。如此一来,才是真的□□烦。”
“那朱先生觉得,此局该如何破?”
“集中兵力,一鼓作气,打过淮河南岸,彻底灭了大周皇室!”朱先生的目光忽然锐利起来,他须发皆白,人却精神抖擞,“齐太后摆明了要和北狄不死不休,若此时放任,情况就会被北狄越来越不利。
汉人擅长耕种,北狄人不行,就算要学,没个几十年的功夫也追赶不上。所以如果两国对峙,时间拖的越久,越会此消彼长,对北狄越是不利。想要一劳永逸,就要彻底把汉人的骨气打散,让所有不肯屈服的汉人死绝了,剩下的,自然也就吓破胆了,到那个时候,北狄人才能放心的凌驾于汉人之上,让他们永生永世为奴,再也不得翻身。”
底下的王爷们当中,有人冷哼,“你说的倒是轻巧,就好像说打就能打过去似的,我北狄将士有多少死在了汉人手中,你不知道吗?我们也需要休养生息啊,现在要想打过淮河,那就要把各个部族的全部兵力都压上,还要放弃驻守之前攻下来的城池,如此一来,很有可能打了前面丢了后面,到时候腹背受敌,我们又该怎么办?”
朱先生对这样的冷嘲热讽全然不在意,他轻笑着对汗王说道,“瞧瞧,我就说拖的越久越不利吧,要知道富贵繁华迷人眼,诸位王爷才刚刚得了中原锦绣地,就已经没了斗志,只想躺在富贵温柔乡里醉生梦死了。这才几个月啊,要是再拖个几年,恐怕到时候用不着齐家军来打,许多人就要连马背都爬不上去了。”
这话一出,无疑是戳中了诸位王爷的痛脚。当下就有人跳起来想打朱先生,可是却被身旁的人拉住了。
大家都看这个姓朱的不顺眼,可是汗王信任他啊,若是打了他,那就等于打了汗王的脸面,不划算。
朱先生对诸王的怒火不假辞色,转而看向了角落中,敬陪末座的完颜述律。
“述律少爷,你在大周待了十几年,与齐太后交情匪浅,不如你来说说,齐太后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老夫的主张,对是不对?”
各种复杂的目光落在了完颜述律的身上。他是巫王的第十二个儿子,生母不详,从小就漂亮的像个小仙童,可是大家都觉得他血统不纯,不像北狄人,更像汉人,所以从来都在他背后叫他小杂种,他在北狄王廷的地位并不高。
后来有一天,年纪小小的他忽然就消失在了北狄王廷,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再后来,他忽然又回来了,而且据说,阻拦了北狄二十年的齐昇就是被他算计死的,他立下如此大功,汗王自然对他另眼相看,汗王本想给他封个王位的,可是他却婉言谢绝了,平日里不争不抢的,轻易不说一句话,身上半点北狄男儿的野性都不见,反而倒更像是个汉人公子。
不少人看不惯他,可是却又会在不知不觉间被他拉拢,人人都觉得他是温和无害的,对自己有利的,就好比此刻,每个人都等着他说话,每个人都觉得,他说出来的话,会是自己想听的。
完颜述律站起身,略带几分惭愧的对众人道,“说不上交情匪浅,只不过是我一直在讨好她,然后获得了她的些许信任。她是大周贵女,生性骄纵,最受不得别人侮辱,此次她对北狄人颁布猎杀令,想来是真的被哈尔萨王气疯了。至于要不要继续往南打,我觉得朱先生说的是对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以后都再难完整的占领汉人江山了。”
汗王一听,心中暗自点头,完颜述律的话说到了他的心里。
诸王中,有人质问他,“这个女人如此麻烦,你在大周时为什么不杀了她?”
“我在大周时她并不这样啊,那时候她就是个弱质女流,有些骄纵脾气,我若是杀了她,那么大周不会陷入混乱,反而还会拥立一位年富力强的君主,例如曾经的安王,与其那样,还不如让齐太后掌权。她毕竟只是个女人,现在气狠了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等她气消了,自然也就该心疼银子了。大周国库空虚,又有多少钱能够供她挥霍呢?”
完颜述律的解释合情合理,别人再想拿这件事做文章,可是汗王却不允许。
“述律在大周的作为,都是我认可的,我北狄能有今天,述律功不可没,你们对我的功臣如此刻薄,敢问你们自己又为我北狄王廷做过什么呢?”
汗王发怒了,众人也就都闭口不言了。
于是汗王又说,“现在商量一下,谁去前线把哈尔萨那个蠢货换回来吧,听说这个月他已经遭遇不下十次的刺杀了,数不清的汉人等着拿他的人头去换万户侯的爵位呢。”
“应该不会有事吧。”
“哈尔萨能征善战,哪里是那么容易被人杀死的?”
“他自己闯的祸,凭什么要别人帮忙收拾烂摊子!”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再次响起,就是没谁说要去前线替换哈尔萨。
汗王听的不耐烦,重新又把目光落在了完颜述律身上,“述律,你来说,这件事怎么办?”
“依臣看,哈尔萨王应该不会有事......”
“报——”
完颜述律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随后一名士兵急匆匆跑进来,“启禀汗王,前线来报,哈尔萨王爷......死了!”
完颜述律笑容一僵。
北狄汗王及诸王:“......”
朱先生冷静发问,“是何人所为?”
“是西域的凡尔汗王!”说着,士兵从怀中掏出一名八百里加急密函,呈给了汗王。
密函上说,十日前,西域凡尔汗王带领十万骑兵和两尊不知道是什么的神兵利器,从西方绕到哈尔萨所在军营的后方,趁夜突袭,有神器相助,哈尔萨手下的十万军卒被尽数全歼,哈尔萨本人被摘去了人头,尸体挂在城门上,现在那附近的汉人全都疯了似的跑到了哈尔萨所在的城,不为别的,只为抢北狄死尸的人头,要知道这些可全都是银子啊!
汗王气的把密函扔在地上,“凡尔汗王?我们和他又没有过节!他为什么要来趟这个浑水!”
汗王发了一通脾气,然后又命人加紧去查,看这个已经一统西域的凡尔汗王到底是何来历,为什么要杀哈尔萨!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经此一役,北狄前线大军士气受挫,若不想被齐家军反扑,汗王必须即刻增派兵力,去弥补那十万兵的空缺。
这从天而降的打击令最近顺风顺水的汗王十分恼火,诸王全都敛气小声,不敢在这个时候触汗王的眉头。
王帐议事结束之后,朱先生叫住了完颜述律,与他一起出了王帐。
北狄王廷虽然已经打下了大周的半壁江山,但是目前还没有把王廷迁入中原。
汗王已经命人着手准备迁都中原的事了,到时候北狄会建国,国号都已经商量好了,繁盛永昌的昌,大昌国!
王帐周围不时的有侍从和侍卫经过,朱先生亲热的揽着完颜述律的肩膀,与他往僻静处行去。
“述律少爷回归王廷之后,可曾去拜见巫王了?”
朱先生闲话家常。
完颜述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是很不愿意提起自己的父王。
“去过了,不过没说两句就吵起来了。先生知道的,他从来都不喜欢我这个儿子,我在他跟前还比不过范陶。”
朱先生一副我很懂你的表情,“巫王老了,越来越糊涂了。依我看,在他那十几个儿子里,只有你是最出众的,这巫王之位就该由你继承。”
完颜述律摇了摇头,“我没那个福气,也没那个资格。十几个兄弟里,只有我一人母不祥,我其实也怀疑过自己的血统,但是无从查起。幼年时,若不是先生搭救我,教我汉语,为我启蒙,然后又安排我进入大周朝廷,我也没有机会立下功劳,得汗王器重。先生对我的大恩,述律没齿难忘。”
两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便来马棚处。
有喂马的奴隶见到他们,纷纷跪地行礼。
完颜述律拿起马刷,给自己刚刚得到的那匹汗血宝马刷毛。
这匹马是汗王赐给他的,能日行千里,整个北狄王廷有不少人都看着眼红。
“你是个有心的孩子。难为你还记得幼年的那些事。”
朱先生感慨叹息,“其他人可就不像你喽,这才打下了半壁江山,就一个个急着安逸享乐去了。今天在王帐的时候,若不是你,恐怕诸王就要当面把我撕了,因为我阻挡了他们安逸享乐的光明大路!一群鼠目寸光之辈。”
完颜述律一边刷毛,一边劝他,“先生慎言,若是传到有心人耳朵中,又是一场是非。”说着,他扫了一眼马棚内的几个奴隶。
朱先生当即明白,而后笑笑,“不过几个汉人奴隶,有什么要紧?”说完,他一挥手,两名跟在他后面的侍卫冲过来,手起刀落的将几名奴隶斩杀,然后拖了下去。
“先生这又是何必?就算他们是诸王的耳目,也用不着......”
“切勿妇人之仁。”朱先生教诲道,“我虽让你去汉人朝廷待了十几年,可你万千不要学汉人心慈手软那一套。那是懦夫行径,金狼族的男儿不能是懦夫!”
周围再也没有外人了,朱先生的两名侍卫全都去处理那几个奴隶的尸体了。他在北狄王廷三十年都安然无恙,早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心大的很。
“先生教训的是。敢问先生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去做?”完颜述律单刀直入,不再兜圈子。
朱先生伏在他耳畔,低声说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我确实有一件事要你去办,只要你办成了,我保证巫王的位置就是你的!”
“先生但说无妨,述律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我要你再去一趟大周,然后,杀了齐太后和小皇帝!”
朱先生说着,忽然觉得后心一凉,他想要回头看看是谁动的手,可是却只看到了完颜述律唇角那抹未及消失的冷笑。
“你......是你.....”
完颜述律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隐匿在暗处的几个心腹干脆利落的将朱先生分成了好几块,然后包裹起来,翻身上马,朝着四面八方不同的方向跑去,他们每人带着一块‘朱先生’,‘朱先生’被他们扔到了四面八方,于是朱先生就这样从北狄王廷消失了。
至于是他去哪里了,是生是死,是谁动的手,那可就要好好查查了,平日里和朱先生不对付的几位王爷全都有嫌疑,而完颜述律和朱先生向来关系好,他还曾在王帐议事时不止一次的支持朱先生,汗王怀疑谁,也怀疑不到他的身上。
完颜述律回到自己的大帐,换了一身衣服。
他要夺北狄的皇位,这个朱先生就是最大的障碍。
此人心性狭隘,仇视汉人,心思歹毒,手段狠辣,足智多谋,有他在,完颜述律很多计策都施展不开。
北狄人骁勇善战,但擅长谋略的人并不多,论阴谋诡计更是比不过有几千年历史的汉人。
完颜述律在大周待了十几年,他的谋略心机全都是学的汉人,自然也要高于一般的北狄人,摆弄诸王并不难,但若有个同样精于心机谋略的朱先生,他自然会觉得碍手碍脚,一不留神,还有被看穿的可能。
所以,夺北狄皇位的第一步,就是杀掉朱先生。
汗王没了这个智囊,自然要寻常下一个,完颜述律刚好可以自己顶上。
要怪,就只能怪朱先生自己看不清形势,还偏偏痴心妄想,想彻底灭掉大周。
完颜述律对于彻底灭掉大周并没什么意见,但在他夺位成功之前,他都要她们母子在江南安安稳稳的,谁若是威胁到她们,他就要谁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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