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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石在栖州城中反反复复走了个遍,直走得腹饥口干,这才想寻间食肆对付一顿,刚从一间酒楼下路过,二楼雅间那有凭着栏杆冲他吹了一声口哨,抬头一看,却是沈拓与曹英等人。
曹英端着一杯酒,笑眯眯地冲他招手:“江小郎,上来上来,一道吃酒。”沈拓跟着探身冲他一点头。
江石也不拒绝,上楼略一揖礼,被曹英摁在座中,一杯酒已被满上。
“江郎君端得冷硬心肠,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啊。”曹英摸着肚皮,哈哈逗趣。
江石顿知码头之事不知怎得落到这二人眼里,他也微有纳闷,道:“因我多疑,看她们行动突然,又纠缠不休,想来有诈。只是我衣衫粗陋,不知为何挑我讹诈。”
曹英与沈拓对视一眼,二人都有些忍俊不禁。江石自已不觉,然他举止从容、不卑不亢,背直腰挺,不知他底细的,哪知不过是个农家子。那伙贼骗惯做这一行当,相人自有一手,只当江石藏富乔装,这才瞄上了他。
沈拓为他解惑道:“栖州这边乱,又多恶人,又欺生,外客要么顾打手护身,要么着简装不敢露富。寻常贼骗也是欺软怕硬,不敢对带有随护的外客下手,只敢挑了单客行骗。”
江石先才转了一圈,这地方如同一个贼窝,摇头道:“刚才在码头,尽是乞、骗、贼偷,少有本分的人。”
曹英又给江石倒了一杯酒,道:“可不是,小郎君在栖州可看出什么名堂来?虽说富贵险中求,栖州实是令人心中生厌。”他拿指扣了扣酒壶,“栖州因少粮,官府便勒令民间不许私自造酒,先前也有酒商见此中有利,便动起贩酒的念头,过后却是不了了之,打道回府。”
江石追问:“这是为何?”
曹英道:“恶民欺客啊,栖州这边的各行各业自也有行头团头,别处的行头和团头,如咱们桃溪,食行的行头虽也得了各食贩的好处,却也规整各人,不许拿脏污碟碗装食与客人使用,这便使卖汤卖水卖馄饨各个脚贩有了好名头,食客吃用得也放心。栖州却是不管,行头拿了大半的好处,余的却是不管不问,遇到生客不满,他们又充起打手来,反讹食客一笔钱。”
“再如码头的脚夫,倒不像做苦力的,反倒是匪徒,一伙人常常扛了一半的麻包货物,便撒手不干,由着管事领头闹事,要酒要钱,你若是不许,找别的脚夫下货,却是遍寻不到,只因他们一丘之狐,早就板结在一块。”
曹英又道:“别处富欺贫,栖州却有过一件贫欺富的恶事。”
“离这酒不远有处五里巷,住了一户姓一闵的富商,闵家是本地人士,祖祖辈辈扎根故土,早年都是寻常,到了这一辈才做米粮发迹,起屋买地,一派富家气象。闵母是个吃素念佛的善心老妇人,逢节逢年也常布施佛寺。闵家日益红火,正是鲜花着锦之时,这年逢闵母六十大寿,闵富商是个孝顺之人,又想自家有积余,便想借此布施米粥行善积德。”
“这闵家本就做着米粮的买卖,便舍出几石粮,在粮铺外头架锅熬起稠粥,又因栖州多瘴气虫兽,兼带施舍丸药。一时城中贫者乞儿蜂拥而至,得了好处之人,免不了交口夸赞,闵富商因此也得了美名。”
“闵家原本只打算舍粮九日,因着好些人乞求,便又多舍了六日。这便坏了事,闵家原先无有名声,左邻右舍虽知他家开米铺,颇为富裕,这一连十五日的舍粮还是令诸人吓了一跳,纷纷惊诧好奇闵家之富。”
“内里又有眼红的拨火,暗里挑拨,再有那些有上顿没下顿的穷人不忿闵家之富。天下事唯不惧寡,惧不公,好些人家无米下锅,这闵家却是米烂陈仓,连舍半月的米连个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更有贼偷有心劫财,几伙人混赖在一处,砸开了闵家的米铺,杀了店中伙计,哄抢了银钱好米,后又贼胆包天,摸到闵家去抢砸。”
“闵家好心招此横祸,自是心中有气,揪着护院擒得贼小天一明就去报了官。谁知,这帮恶民反污闵家素来为富不仁,强占良田,逼得他们无有生路这才出此下策。”
“其时栖州的官也是个糊涂蛋,看闵家衣着光鲜,身畔护院打手凶神恶煞,再看几个贼小衣衫褴褛形容枯瘦,悲泣痛哭好不可怜。竟信了几个恶民的话,再一查,闵家确买了好些良田在手,他不惩闹事盗抢的贼小,反将闵富商下在狱中,又罚他一笔银钱。”
“这闵富商好心不得好报,郁结之心,在狱中又吃了吓,回去便大病了一场。闵母许觉这场祸事皆因自己做寿才起,自悔不已,她本就年老禁不得事,不及半年就过了世。闵富商葬母后,深恨故地,卖了米铺折成银钱后,骂栖州乃生疮流脓腐臭不堪之地。”
江石乍听这事,也是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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