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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将军

“你家……你家仆人？”柳原满面茫然, “这位不知是谁……等等, 你叫什么名字, 怎么称呼？”

顾家子仍旧笑着站在门外, 锋芒逼人。

柳原叹一口气, 手指按揉上太阳穴——他夫人时常这么给他按一按, 头痛心烦都会好受很多。

“这位怎么称呼？你家仆人又是谁？你家仆人, 又怎么会在我的府邸？”柳原恢复冷静, 条分缕析地开始发问，“您……是走错地方了吧？”

柳原用词很克制, 尽力让自己收回恍惚的神志，让自己礼仪周到一些。因为眼前这人完全不遮掩自己锋芒逼人的气质，这种人绝对不是凡物。也因为这人能够不惊动任何守卫直接来到书房，可见武功过人，不是自己能够招惹的。

至少, 在自己身边没有可靠的、能够赢过这人的护卫前, 自己必须平心静气。

风流子叹息一声, 又挑眉笑起来：“未曾走错。”

什么？柳原皱起刚刚伸展开的眉头。

“我家仆人被派来做一件事, ”顾家子双手抱臂, 眉眼风流, “这件事我并不知情。”

柳原看见自己面前这人仿佛永远不知忧愁的脸上, 流露出一点无可奈何——即便是“无可奈何”, 也像是对待小猫小狗的打闹。似乎他烦心只是因为麻烦，而不是无法解决。

柳原汗毛直立。

“最近江南有点麻烦，是我不想掺和进去的东西。”顾家子对着灿烂一笑, 看到柳原骤然眉头紧锁，“大人应该知道一些事情，也能够理解。可惜，有人不够听话，非要掺和进来，把人派到了大人这边。”

柳原维持镇定：“是什么人？”

顾家子摇头，浑不在意：“这就同大人没干系了。我只领走我家仆从，别的，没什么插手的想法，大人不必介怀。”

怎么可能不介怀！柳原稳住身形。他们刚刚还在谈论造反——结果就被人敲了书房的门！

怎么就这么巧！

“阁下深夜来访，本不该让阁下空手而归。”柳原紧皱的眉头伸展开，圆滑地笑起来，“可——我总要知道阁下是什么人。”

柳原垂下眼睛，又抬起脸，变成和气的土财主模样：“天底下，总没有客人来做客，主人还不知道客人名字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这番话说得软中带硬，依稀能看出来在世家同皇室两方摇摆，却仍能存身的江南巡按的影子——柳原如果真是个土财主，一心敛财，也不可能在这两方中好好活这么久。

“柳大人是真心想知道客人名字，还是想事后灭口？”顾家子闲闲发问。

柳原瞳孔紧缩，却仍旧挂着和气笑容，未曾开口。

两人对峙片刻，顾家子垂下头，不知为何轻轻笑了一下：“柳大人不要后悔。”

柳原掌心慢慢沁出汗来。

“把干劫持钦差这活儿的那个人叫出来。”顾家子收敛笑意，眉目仿如钢铸，“他假扮客栈一个叫福贵的伙计，给天子钦差下了药，把人运到了你这儿。”

柳原手指慢慢握紧，仍旧和和气气笑着，仿若弥勒佛一般。

“把人叫出来，柳大人就知道我是谁了。”顾家子钢铸的眉目间，轻轻浮起一点冰冷的笑意。

“即便做客要报上名字，也没有仆人在身侧，主人却自己介绍身份的道理，是不是？”顾家子轻声道。

柳原没有开口，只向后招了招手。顾先生在屋内轻轻叹一口气，又忍不住咳起来，一边捂着嘴一边敲三声内室的门，打开后，露出一张惊恐又憎恶的脸。

正是“福贵”。

“有人来领你。”顾先生说话声音轻浮，几乎听不见，从头到脚透露着虚弱。

同崔鹤灵精神振奋的虚弱全然不同。

“出去看看罢。”

福贵把自己扭曲的脸压回去，对着顾先生露出一个似乎是感激的笑容，走到书房门前，正正同眼神锋锐的顾家子对上视线。

福贵缓缓收回视线，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分毫不差的礼。

“少爷——”福贵道，“将军，您怎么从漠北那里回来了？”

柳原听见这声“将军”，忍不住轻微后退一步，眼睛稍微眯一下，看向顾家子的眼神更加警惕。

“你看。”风流子笑起来，“我说了，让他出来，你就能知道我是谁。”

福贵原本低垂着头，听见这话心中一颤，却不敢抬头看顾家子的眼睛——是他开口说“将军”，这才让柳原知道了顾家子的身份。

如若不然，顾家子在柳原面前，仍然只不过是个似乎强大又无迹可寻的“少爷”而已；柳原不知道顾家子是谁，什么身份。

顾家子这话，似有深意……福贵思索，难道这位少爷当真发现了什么东西，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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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真的要——”花萼担心地看向姚重华，却被自家小姐看过来的轻柔视线刺得瑟缩一下，垂下眼睛闭口不言。

“你照顾明华太久了——她天真无知些，一向对你多有放纵，纵得你可能不知道什么叫本分了。”姚重华轻声道，“以后不要再提这些话，不要再想着阻拦我做什么。我不是心胸宽大的人，你也不是能说这种话的身份。”

花萼低声道：“是。”花萼眨眨眼，深深低下头去，压住自己突如其来的眼睛酸涩感，随即不再说话。

花萼照顾姚重华很久……对大小姐也有一些了解，但从来不知道姚重华想做什么。其实她也不必知道，因为大小姐做什么总有自己的道理，跟着大小姐就是。

可这件事，太危险了！如若不然，怎么会轮到大小姐来做？花萼下意识觉得不安，却没料想到大小姐会这么说——她以为至少算是陪伴，姚重华眼里，却仍旧是仆从。

一语惊醒梦中人。

姚重华走进皇后的宫殿。殿内熏了香，闻起来有一种江南水乡的味道。

姚重华温婉有礼地笑，同相识的几位小姐打招呼，仍旧是众星捧月的姚家才女，京中最耀眼的明珠。

姚明华在她身后怯怯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四处看。姚重华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让她同自己并肩站立，又提醒姚明华要适时露出羞怯的微笑。

如果上次是姚家明华小姐进入京中交际圈的一个信号，那么这次，姚明华就正式成为了“姚家长房二小姐”，光辉耀眼，满身珠翠。

虽然羞怯，也总是不爱说话，可还能看得出来是个文静贤淑的小姑娘。看着姚重华对妹妹关怀备至，不少夫人们互相交流视线，又掩唇微笑，对姚家二小姐的热情更高了些，不住询问一些事宜。

“可曾学过书画之类的东西？”同姚家交好的世家夫人温柔问了句，姚明华红一下脸，却能够礼仪周到地回答，并不小声。

“学过一些。不算很懂得。”姚明华小声道。

“好，好，好！”那位夫人连声叫好，笑起来，“已经不错了。咱们这些人，不用太懂这些东西，学这些不过是图个趣儿——难不成，还真要自降身份去跟人弹个什么琴啊、唱个曲儿？那不成歌姬了吗！”

四周随即有人应和，那位夫人笑得十分慈爱；姚明华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也跟着懵懂地笑。

姚重华原本正抬步笑吟吟走向那处，想帮衬一下自己妹妹；可远远听见这话，又停住脚步。

赏花宴她同太子妃比，输了一场；上次同嘉安公主比琴，又输了一场——长眼睛的都知道，姚重华不是输给嘉安公主，而是输给了太子妃。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可仔细想想，正是在讽刺姚重华——讥讽姚家大小姐，不仅本事比不过别人，还一次次当众比试，没半点大家小姐风范，反而更像是青楼里供人取乐的乐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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