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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腊月二十八

等忙完了招生事项，开化小学就放了寒假，也到了年前头。

纪山青就开始忙着办年货，赵意的学校还没竣工，也跑前跑后的忙。

腊月二十八的下午，赵意从学校回来正瞧见纪山青拿着条长对子在贴对联儿。

去年贴上的红对子，早被风风雨雨打成了粉白色，枯皱残破得像秋天失去水分的叶子，被撕下来扔在地上。

辞旧迎新，那经历了一年风雨，不再好看的干枯的浅色对子就是旧的。过去了，就要撕下它，换上新的。

赵意站在纪山青的后面，没去打扰他。

纪山青贴好了对子，又拿起了一张门画来，是长刀红脸的关二爷，地上还放着黑脸铜目的张飞。

赵意突然想起来，去年的对子是他俩一起去买的，那时候，他还说，要画一副门画贴到纪山青的门上。

一个画赵意，一个画纪山青。

纪山青他倒是画了挺多的，却没一副舍得拿来贴在门上，受风吹日晒。

纪山青贴好了门画，拿着端着浆糊转过身，就瞧见赵意直戳戳的站在后面。

“回来了啊。”

赵意走过来，瞧了瞧门上贴好的对子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听到正屋里传来一声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砸碎了。

赵意和纪山青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同时往正屋跑。

跨进门就看到老校长靠在轮椅上，闭着眼睛，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人已经昏过去了。

腊月二十八号那天，赵意脑子里是救护车的急响。

这个年，是在医院过的。

老校长颅内大量出血，镇上的小医院只能暂时控制病情，却不敢冒然做手术。

赵意连夜往A市南郊的私立医院打电话，救护飞机从A市南郊医院开过来，第二天一早，就载着老校长到了A市的医院。

这是四年来，纪山青第一次从石头村出来，为了挽救老校长的生命。

年三十，老校长被推出了手术室。

命救回来了，但是彻底的丧失了自理能力，落下了残疾。

病房里的气氛很沉重，消毒水的味道和几个人沉闷的呼吸都让人无法忍受，纪山青坐在那里盯着老校长看了半个小时，终于站起身，推开了病房的门。

赵意追上他，纪山青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口处，猛地打开窗子，冷风灌进来，吹得他微微眯了眯眼，那风灌进眼睛里，激得人眼眶湿润。

什么安慰都是没用的，赵意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站在他身后安静的陪着他。

有些事情谁都明白，老校长老了，这次失去的是自理能力，下次失去的就可能就是那条命。

而人奋力去救，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

人终有一死，这句话的意思是，规律不可反抗，时间不可逆转。

徒留下悲伤和无奈，最后要处理消化的大概仅有也只有这些情绪了。

风吹得久了，赵意生理性的抖了一下。似乎是感觉到他的颤抖，纪山青伸手关了窗户，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赵意，伸手抹了把脸说：“我没事儿。”

就是有事儿，纪山青也不会说出来。

赵意伸手抱住他，叹出来一口气，“山哥，有我呢。”

有我呢，我就站在你身边。所以，没关系，赵意一直陪着你。

——

老校长醒了，半个身子不能动弹，没有知觉，他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他倒要比赵意和纪山青都镇静，像是早想到了，就也没什么不能接受。

他知道自己老了，其实他活得已经够久了。

薛老爷先走的，后来薛诗琪也死了……好歹有个儿子依偎着活，是个牵挂，但命运作弄他，没多久长峰也去了，他到成了活得最久的那一个。

要是没有薛家，没有薛老爷子，潘红军也早该死了，死在五岁，要么是饿死，要么是冻死。

白活了这么久，生死早就看开了。

这世上没什么牵挂，他的念想全在地下。

因为老校长的病情需要，纪山青就在A市医院住下来了。

赵意也在医院陪着他，只是突然有一天，想回去看看赵宗贤。

自从那次他走了之后，赵宗贤将近一年没有联系过他了。如赵意所期望的那样，赵宗贤好像真的放他一条生路。

老校长是脑出血，赵宗贤是中风。

总有一天赵宗贤也会像老校长那样无力的躺在病床上，吃喝拉撒都要别人伺候着，日复一日的熬着日子，等着死的那一天。

但以赵意对赵宗贤的了解，他忍受不了自己变成那副狼狈的样子，如若真到了不能动弹那天，赵宗贤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这病谁也说不准，前段时间还跟他坐在一起吃饺子的老校长不是说躺下就躺下了吗？在一个下午，猝不及防的打碎了杯子，再也拼不成完整的形状。

看着瘫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纪山青伺候的老校长，赵意不可控制的想到了赵宗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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