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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伴月对饮
西陵在厅内铺开一张竹席, 摆上一张矮几, 几旁焚着淡香。见夜深露重，冯霖又命西陵取来一床被子, 交阿梨拥着，阿梨不肯，他干脆起身过来, 跪坐在她跟前，拿被子将她团团围住, 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将两端的被角按到她手心：“抓好了。我若看见松了，便不给你酒喝。”
阿梨不满：“这酒偷时我也有份，凭什么你说不给就不给！”手却乖乖接过被角, 夜晚寒气上来，的确是有些冷了。
“凭这是我的地盘。而你又打不过晨钟暮鼓。”冯霖淡淡道，看着她把被子裹好，才踅回自己位子, 拍开酒封, 将面前的剔透酒盏斟满, 端起来，在自己鼻尖嗅了一嗅。
阿梨霜葡萄一样的一双眼睛，自他抱起酒罐时起, 便须臾不离他手。见他先斟了一杯, 却不给自己，性子急，便要自己斟, 两手一触到酒壶，身后的被子便滑落在地。冯霖按住她要斟酒的手：“我方才说什么？暮……”
“鼓”字尚未出口，阿梨手一把伸过来，捂住他的嘴巴：“别……我就喝一口，喝一口就裹上……”见他口不能言，神色却颇为严肃，怕一松开手倒酒他立刻大喊，不觉想起璧娘昔日教诲——天下男人大多吃软不吃硬，有时候一句软话比十手狠招都管用。来，我教你，既是软话，口气自然要软和，要带点恳求；还得配上无辜的眼神，眼底要充满期冀，对，最好还能有点泫然欲泣的委屈样子。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这一招她试过很多回，除了师父，在秋海集几乎是百试不爽。尤其是对魏六爷，那简直是一试一个准。
阿梨深吸一口气，低头酝酿，再抬头时已双眉微敛，可怜兮兮望着他：“好冯霖……啊不，好阿铎……你就先让我喝一口……”
冯霖怔了一怔。
饶是明知她在用计，唇触着那软糯的手、耳闻着那软糯的声音，还是硬不下心来。
终于一眨眼睛，应了她的请求。
阿梨粲然一笑，满意松开手，给自己满斟一杯，端到鼻尖，正要嗅上一嗅，却见冯霖忽然起身。以为他要打翻或抢自己的酒盏，忙拿袖子护住，戒备地看着他。
酒香就在鼻尖，实在忍不住，见他似乎没有动手的样子，小心地嘬了一口，果真好香甜啊……又戒备地看着他。
冯霖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小人之心！不抢你的！我给你去取件轻裘来。”
不一时，果然上里间取了件白狐皮的轻裘，一回来，却傻了眼。
葡萄酒香甜，入口有丝滑之感。阿梨一杯接一杯，喝了五杯之后，越发觉得不过瘾，干脆叫西陵换来大碗给她。
冯霖回来时，便看到她将那斟的满满地大碗送到嘴边，无奈皱眉，厉声呵斥：“阿梨！”
阿梨故技重施，眨巴着眼睛看他，试探性地将酒碗又往唇边递了一寸。冯霖索性大踏步过来，一把抓住她手腕：“不行！”
“好阿铎……”
“不行！”
“好……”
冯霖干脆将她腕子往外一拉，拖到自己唇边，手轻轻一使劲，将整碗酒灌进了自己口中。
“冯霖！”
阿梨怒极，狠狠挣开他手，将酒碗在几上重重一摔。
冯霖见她恼怒，却反而一笑，低头捡起那轻裘，要往她身上披。阿梨犹在气头上，不想让他碰自己，乱动着让开。
“再动我叫暮鼓了。”冯霖威胁，语气却十分温和。
阿梨好女不吃眼前亏，停住不动，嘴上却不肯服软：“你一个大男人，自己打不过我，就知道叫别人，也不知羞！”
冯霖轻笑：“你说话不算话都不知羞，我知什么羞？方才偷酒之时谁答应了我，我说停，她便停的？”
阿梨理亏，转过脸去。好半天，才生硬转了个话题，倒打一耙：“那还不是你们中原人太过小家子气，拿这么小的杯子喝酒，没劲！”
冯霖道：“等你伤好全了，你抱着桶喝，我也没意见。眼下，任你怎么说，就是不行。”
“哼！”
“哼也不行！”
阿梨无声抗议了一会，发现冯霖并不理会她，已自斟自饮起来。不肯服输，却又实在想饮那酒，便气鼓鼓将杯子递过来：“小杯子就小杯子，你快给我斟上！”
冯霖果然依言给她斟满，笑道：“你别小瞧了这小杯子，这可是前朝伊逻古国的贡品，举世原本只有两副。价值千金都不止。”
阿梨近来受那两万两银子引诱，颇有些财迷心窍，一听说值钱，一下子被他勾起兴趣，摩挲着那碧绿夜光杯上的繁复花纹，好奇地问：“既有两副，那另外一副呢？”
冯霖道：“另一副原本在姜家，先帝时随姜妃陪嫁进了宫中，后来便传到了你姜大哥手中。”
阿梨故意露出不屑神色，想激他不快以报复：“原来姜大哥也有一副，那你有什么可稀罕的！”
冯霖面上却不见丝毫愠色，反隐约有一丝怅惘：“我是说原本，后来你姜大哥为了讨好于我，便将他那一副生生砸了，这样一来，我手中这副就成了孤品，价值一下子翻了数十倍，说是连城都不为过。”说罢，饮了一口，轻叹一声，原本还要再说什么，却吞了下去。
其实，我根本不需要他这样。
阿梨觉出他的意味深长，总觉得那里面藏着对姜大哥不好的话，立刻生出一种莫名的“护犊子”心态：“砸便砸了，你自连你的城，我也有许多珍贵的杯子，日后我送姜大哥一副便是！”
冯霖握杯子的手顿了顿，眼底涌上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只维持了短暂的一瞬，继而一笑，手松松地捻着杯沿：“你这么大方啊，那不如我把我这副也砸了，你也送我一副？”说着，眼开就要松开那手，任杯子坠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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