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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自欺欺人
“阿梨, 我……”风榭先开了口, 语到中半，却不知如何继续下去。
冯霖始终未言。
只是怔怔看着她。她身后是一片寂然萧索, 仲春时节，竟然冷的这般不像话。
阿梨脸上也木木的，有些怔然, 别的情绪似乎还没来得及爬上来，只是不解, 凝望着他。
越过横在两人之间的姬风榭，定定望向他身后的那人。
其实自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知道他是个油滑算计之人, 都被算计了这么些回了，居然还是不长记性。
活该。
师父总说虎狼便是虎狼，可她小时候捡回来那只受伤的野狼，不是后来也时常衔死兔子回来看望她？
虎狼尚且还有侧影。
他方才那句“如你所愿”出口之时, 她只觉心里轰然塌了一个地方, 重楼宫阙刹那消散, 只留下一片断壁残垣。
冯霖还是只看着她，没有作声。寒风迎面自敞开的门中吹进来，吹的他袍袖轻动、面色苍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两人仍旧相顾无言。终是西陵看不过去, 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姑娘怎么穿这么单薄过来，这两日倒春寒，风冷的堪比小三九, 你看咱们王爷都没扛住，伤了寒。姑娘快别冻着，进来坐，暖和暖和。”
风榭也回过神来，沙着嗓子问：“阿梨，你怎么过来了？”
阿梨目光不离冯霖，良久，淡淡一笑：“不坐了。我来是问问你家王爷，他既说要送我回家，何时送。我病好全了，此刻就能走。”
冯霖避开她的目光，低头牵一牵身前凌乱委顿的衣裾，终于开口：“今晚有小雪，要连绵三天，雪后地湿路滑，要走，最早得等五日后。”
阿梨道：“我不想等，今晚就走。”
冯霖沉默片刻，淡淡应道：“好。”
冯霖话落，阿梨转身便走。风榭紧追出去，冯霖依旧如老僧入定，望着大开的那扇门，丝毫不动。
西陵急道：“王爷快追出去啊，别让人抢在了前头。”
冯霖不作声，半晌，方浅浅苦笑一回：“反正要走的，追什么。追回来又得赶走，何必？”又吩咐：“你去备辆马车，车内多放几床褥子，车轮上钉好钉，再备些细盐，多备些，路上万一上冻了好撒上……不，还是备两辆车，她大概不愿与我同乘一辆。”
西陵微愕，忙劝：“王爷也去？王爷这病眼见没好反而重了，这么冷的天赶路……”
话未落却被冯霖冷冷打断：“去准备吧。”
西陵无奈——
得，小时候的臭脾气又上来了。一闹脾气就不愿听人说话，自己也不肯开口，非得要长公主搂怀里哄、一样一样猜他究竟想要如何、猜中了且依他所愿方可罢休。
西陵腹诽着走开，她这时候上哪去把长公主请来啊！
就是真请来了……一想到自家王爷二十好几的人缩在祖母怀中的美好画面，西陵就觉得不寒而栗，浑身打了个哆嗦。
真冷啊。
闹别扭还真会挑日子，比六月飞雪都应景。
阿梨一路快走，走到园中，仍被风榭赶上来。风榭拉住她衣袖：“阿梨，方才的话，我可以解释。”
阿梨住脚，抬眼看他，良久，轻叹一声：“姜大哥，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有许多身不由己。我不怪你。”
“你不怪我？”风榭一愣，下意识问：“那你这是……”脱口方明白过来，心中不觉一片空茫：“你是在怪……冯霖……骗你？”
阿梨不吭声，没有否认。
恰好这时有个小厮一路小跑着过来，见了风榭，连忙行礼：“王爷，总算找着您了——郑将军刚给王爷送来一张帖子，请王爷晚上过府赴宴，说有要事相商。”小厮是从冯霖院落的方向来的，大概才去那院子扑了个空，听说往这个方向走了，连忙追过来。
风榭皱眉：“郑将军请我？已经这个时辰了，怎会这么突然？”
“小的也不知。说是郑都尉今日猎了头巨鹿，不敢独享，正好天冷，想请王爷喝酒吃肉、暖暖身子。”
这倒是郑定北的作派，只是他与郑家实在没什么交往。仅有的几次，也是暗地里较劲。风榭纳罕，问：“还请了谁？”
小厮回：“还请了高平王爷。只是，高平王爷说……说……”
“说什么？”
“王爷说……不去，没空。”小厮小心道。
“他原话就是这么说的？”风榭皱眉。
小厮揣度风榭脸色，谨慎道：“是这么说的，原话就这四个字，多半个都没有，小人不敢造谣。小人因受郑将军叮嘱，多劝了一句，被王爷一、一只茶盏砸了出来……”
风榭嘴角微微抽动——冯霖这个闹起脾气来的臭毛病幼时闻名遐迩，他也听说过。一旦心中不快，自己的话少，还不让人多话。以前父皇还在时就听长公主在他跟前抱怨过，父皇曾摸着小冯霖的脑袋说“阿铎少年早慧，还知深沉，以后必大有出息。”
后来父皇自己也遭了他一回“深沉”之害，便再不提这话了。
风榭念起旧事，心中苦笑。小厮见他神思不属，又追问了句：“王爷……”
风榭方道：“高平王既不去，本王也不去了。就说本王身体不适，改日再登门拜会。”
小厮为难道：“郑家来人说了，高平王爷可以不来，王爷却务必去……”
“呵，务必？他姓郑的是和熊借了个胆？”风榭冷笑，敏感觉察到他先后用词的变化，眉心微敛：“郑家？说清楚，究竟是郑将军请的，还是郑家的其他人……”
小厮埋着头道：“小人不知，和小人说话的也只是个下人。那下人还让小人转达：大公子捡到一支旧笔，听闻是御赐之物，是以格外小心……因王爷常伴驾左右，想趁宴与王爷讨个主意，这只笔……该不该就上呈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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