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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狐妖媚娘》

冯霖正要矢口否认, 阿梨忽然道：“你那日醉酒时答应过我, 不再骗我的，你还记得吗？”

自然是不记得, 那晚都醉断片了，还记得什么。冯霖心中苦笑。但记不记得的意义只在认不认那句誓言，只要认, 不记得也可以是记得。将那个已到嘴边的“不”字吞下去，低头自嘲一笑：“记得。”

“那我再问你一遍, 方才的曲子是不是你故意弹错的？”

“……是。”

这个简单的回答沉沉如千钧重石，铺平在阿梨心底，为其上修屋筑墙立下一个较为坚实的地基。阿梨心中的虚浮空落之感终于散去一些, 略一沉默，又想起一事：“那日你代我……受刑时分明说了你自有办法，可你还是……骗了我……”最后三个字声音微低，断续之间莫名有了些撒娇之感, 仿佛有种不可言说的迤逦情致。

冯霖猝然抬头, 隔着一幕纱帐看不清她面孔, 怔怔发了会呆，心下不停提醒自己莫要想多莫要想多，才勉强转回心神, 故作轻松地一笑：“我没骗你, 我来挨打……不也是一种办法？”

阿梨微愕，半晌，轻啐一口：“油腔滑调！”

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 想起第一次在黄泉谷见他时，说的也是这么一句话。

那时的他是个什么样子？携着一群部卒来黄泉谷找人，身上半分武功没有，却第一个踏进底细未明的塞外慌店，温雅行一个礼，说要和她买些干粮。

可她当时为什么会对他有那样的印象？或许是他客套的笑让她觉得太过轻浮，又或许他行事作派太像来黄泉关找死的书生，还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当时并不能一眼看透他——总言之，见他第一回时，她心中是满山满谷的提防。

她是什么时候放下那提防的？她自己也不记得了，或者说，她从来就未考虑过这点。

冯霖终于淡淡一笑：“好了，你快老实躺下再睡一会，莫再东想西想伤了精神。我去点香……”

阿梨在青铜兽炉吐出的袅袅烟气中终于再度睡去，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冯霖早已不在屋内，另嘱咐下人不要过来打扰她。

春日渐暖，冯霖的伤势终于好了个大概。已能够随意走动，少不得每日得到正殿之中点个卯。

两人那晚虽没说多少话，但因终开了口，渐渐有种心事获释之感。阿梨恢复日常侍药他跟前的旧习，而他其实也已自她头一回再端着汤药进来时便就察觉，却不过停笔看她一眼，端过药碗一饮而尽，没有多话，只是眉间隐有笑意。

不知是不是因前日病中积压的公文太多，冯霖虽被卸了行馆统兵之职，任务却看起来反而繁重了，常常见他伏案疾书至深夜。

兵部尚书王庭用来过两回，两人在书房座谈许久，最后只闻争执声声，似杂着瓷碟击石之音，王庭用拂袖出来，两人不欢而散.

恰好茵娘来给冯霖送药，在院中听见这动静，不由问：“怎么了？”

西陵道：“兵部的王大人，茅坑的臭石头一块！见了两回，回回都吵地不可开交，你现下别进去，王爷正在气头上，别无故撒到了你身上……”

茵娘迟疑：“这药本该昨日送来，只因那药商在路上耽误了一日，方才拖到现在……王爷说陛下等着急用，今日再等一等，天就黑了，怕又得多耽搁一天……”

西陵偏头想了想，笑道：“那让阿梨送去，王爷不敢向她发作。”

茵娘颔首应是，眸光微微暗了暗。

阿梨住在冯霖处的这些日子，与西陵关系已十分亲密，是以西陵一叫，阿梨就欣然答应。

阿梨接过瓷瓶走进厅内，入目便见地上零落几片残瓷，琥珀茶汤也泼了一地，倒有几分恣意洒脱之态。反而一笑，移步过去，将要蹲下身，将那残瓷捡起来，却见一直负手中堂前的冯霖忽然转过身，轻叫一声：“小心！”

阿梨将触到残瓷片的手一顿，抬目看他，反应过来：“你这么一惊一乍的，反倒吓我一跳！”

冯霖几步过来，抢先弯腰将残瓷捡起，掠过眼前的狼藉不提，反淡淡一笑，问：“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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