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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沅芷（十三）

刚回浮丘，姜凡就倒下了。没过多久还发起了高热，开始胡言乱语。夏殊与桐枝都吓坏了。要知道她一向康健，在岷山这么多年连风寒都没得过几回。

竹轩内一片兵荒马乱，他们仔细检查才发现她的背部居然有道半臂长的抓痕，似被什么东西的利爪所伤，也不知是何时留下的，

先前碰面时姜凡竟然只字未提，如果不是她已经昏过去了，夏殊恨不能把她提起来摇。好在尽管伤口周围有些红肿，倒没什么发黑见青的异样，应不是什么毒物。这么想师兄弟们才勉强安下心来。

他们没敢太声张，只是问浮丘的侍者取了清热解毒、活血化淤的草药给她敷上。夏殊给她渡了灵力，服下岷山的回元丹。折腾了大半夜，烧终于退了。但姜凡整个人迷迷瞪瞪、躺在床榻上哼哼唧唧，似乎一直没睡安稳。

桐枝急得在屋里打转，晃得夏殊头疼。

“师兄，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桐枝踱着步，碎碎念道：“不如禀明别鹤君，请个浮丘的医者吧。这浮丘本来就有医修，我们……”

夏殊指着竹椅，低声说：“你坐下，别晃了。我真的眼都花了。别忘了，师父格外嘱咐过。我们所有人守口如瓶这么多年都是为了什么？”

桐枝叹了口气，用手指捏住衣摆，关节处隐隐泛白，喃喃道：“但是，但是……”他忧心地望向姜凡。

她一贯都是张扬跋扈，想干嘛就干嘛的性子。此刻蜷缩在被子里，面色苍白，每根头发丝儿都透出可怜的意味。她的脑袋左右摇晃着，手指紧紧扒拉着被面，似乎梦到了极不愉快的东西。但师兄弟们不敢惊扰她，只得在旁边忧心忡忡地守着。

“母亲。”她先是低吟一声，然后惶惶不安道：“阿娘，阿娘，阿娘！”一声比一声凄切。

“我从未听她提起过母亲呢。”桐枝摇摇头。“以为她不在意，原来还是在意的。”

卧榻上的人额角沁出汗水，沾湿了头发。夏殊用帕子轻轻擦拭，忍不住叹了口气。尽管之前不承认，但对这个师妹，他真有几分养女儿的心态。平平安安养到这么大，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要她受这么重的伤。这滋味真不好受。

罢了，等她好了，他就少骂她一些。这样跳脱的性子，犯错是正常，大不了大家都帮着兜着。

“别走，别走。”姜凡哪里知道师兄心里千回百转，她又回到了那片暗无天日的竹林中，然后那个女人的身影，渐渐走远，从未回头。

有时候她真想问。她乖乖，不惹事，不惹她讨厌，也不能呆在她身边吗？她是不是给她丢人了？

她仓皇失措地在梦中狂奔，心脏扑通扑通快得几乎要跳了出来。她用尽全力去追那片单薄的影子，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没有缩短。就如当日那个女人在地上画地为牢，冷冰冰地说“我不要你了。”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因为出不去，只有蹲在原地，瑟瑟发抖，用双手捂住耳朵，耳边是鸮鸟诡异的鸣叫声，就像什么东西在哭。她努力把眼睛藏在膝盖里，不去看山狼绿油油的眼睛。

“阿离不怕，阿离不怕。”她不断地自言自语。

一道箫声，划破了夜空。

有人？

她被那声音安抚了，渐渐抖得没有之前那么厉害。

那声音清新悦耳，悠扬婉转，极舒缓地注入进她的耳廓。暗夜中，化作一双温柔的大掌，抚摸着她的发顶。

不觉，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舒展了身躯，沉沉睡去。

“师兄。”桐枝惊喜地为她盖上被子，望向夏殊。

方才姜凡忽然挣扎得很厉害，他们担心她把伤口崩伤，只得按住她的四肢，又不敢使用术法，唯恐她反抗得更厉害。两个人都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箫声还在继续，离得很近。

二人对视一眼，出了门。但见竹轩旁的山石上坐着个人。玉冠白面，姿容甚好，清冷的月光侵上他的衣衫，风一起，吹得衣摆迎风而动，似天外飞仙般不可攀。

那人见到他们二人出来，将玉箫握在手中，轻飘飘从山石上跃下，

“沅芷君。”师兄弟忙给来人见礼。

肖简避开，回了一礼。

三人同时沉默了。

“多谢沅芷君为我那不成器的师弟吹奏浮丘素华调。”夏殊说道。

浮丘素华，轻音之调，能静心神，缓和人痛苦。之前姜凡与肖简多有龃龉，他以为这位沅芷君应是很不喜欢她的。

“举手之劳。”肖简说道。

举手之劳？桐枝望着这位平素就沉默寡言的少年，心想。这东面跟竹轩是夹角，路程最远。沅芷君此行分明是刻意的，怎么能说是举手之劳？莫非他们先前都想错了，师姐跟沅芷君是朋友？但不对阿，之前不是才被罚过吗？莫非是此行还真生出点什么同袍之情？但……这可是沅芷君呐。他想了想，怎么都不对，又觉得自己想茬了。

两人目送肖简离去。

“师兄——”他心中好奇，正想问。

“不用多想。毕竟沅芷君素有仁名，估计是心怀怜悯吧。”夏殊看着少年缓步离去的背影，摇摇头。

肖简走了没多远，就在一条白石路前停下。长白正不等在那里，焦急地踱着步子。一见他回来，眼睛一亮，跑上前去，行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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