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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故人（二）

屋里很静。魔骨依然以相当妖娆的姿态躺在被子里, 伸出半截看热闹。

而泰逢早在肖简坐定时, 就缩在距离他们最远的角落，那模样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没出息”形容了。

姜凡在椅子上坐着没动。她静默了一息, 爆出连串的大笑，“哈哈哈哈哈。沅芷君真是看得起我啊。我跟那姜凡虽然都姓姜。但没人规定同一个姓就是同一个人吧？”

话虽如此，她却有些后悔。早知道自报家门的时候, 她宁愿姓钱，姓王, 姓刘……哪怕说自己姓肖，也好比说姓姜啊。也不知肖简是十成十怀疑她的身份，还是仅仅在试探？

想起来, 她得意忘形，处处都是马脚。在恒轩里没规矩，喝酒，平安镇的度化阵。但……这一切都不能板上钉钉的说明她就是已经死了那么多年的姜凡啊？

于是, 她舒展了眉眼, 露出个轻松的笑容, “沅芷君，这你可就是冤枉死我了。我刚入江湖不久，怎么会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呢？听说啊, 那女魔头长得眼若铜铃, 声入豺狼，膀阔腰圆，如疯子般杀人不眨眼。”

她可不就是个疯子吗？疯起来自己都害怕。这种夸张的说辞, 比当年那些人喊她“魔头”可狠多了。

肖简正襟危坐，偏头看她，“你不是……应该先解释自己是女子的事情吗？”

这话如一道苍雷劈得姜凡头昏眼花。她勉强稳住心神，笑得顿时有些勉强，“我这不是被吓的吗？这女子一事，我相信浮丘诸君不会跟我计较吧？毕竟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行走江湖还是男装方便。但是是不是昔日那个人人喊打喊杀的女魔头，这就性命攸关了。”

肖简忽然说：“除我之外，并无人知晓你女扮男装一事。”

姜凡状若真诚地说：“那可真是谢谢您了。”然而她又强调，“我真不是姜凡。唉，这话要是传出去，我就算躲到深山老林都不安生。”

肖简摇摇头：“并无第二人知晓。”

“哦，那还真是……”不对，她道的哪门子谢啊，抱着脑袋，她哀嚎道：“我到底要如何说，你才能相信我呢？”

“几十年不见，你倒是胆小了。”肖简捻起一块樊记的甜糕，目光在上面打圈，看都不看她，“这样不累吗？”

她像只被暴雨淋透的纸灯笼，瞬间焉儿吧嗒，“沅芷君，肖简，肖崇晔。你每次话多的时候，都是我倒霉的时候。这样不累吗？”

闻言，肖简垂眸，唇角微松，“姜凡，夙夜，姜不离。你根本也没怎么遮掩。”

反正面子里子都没有了，自尊心什么早就碎了，再狼狈的模样眼前这人也见过。姜凡索性拿起一块甜糕，翘着二郎腿，边吃边问：“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来的？什么时候？”

“从一开始。”肖简看着她。

原先见到她这种坐态，肖简都会蹙眉，让她端正自我，不要轻狂。今天居然面不改色。足见，岁月能让人成熟，不那么大惊小怪。

“从一开始？”姜凡苦思冥想，“在终风阁里面？”

肖简默然，姜凡就当是了。

“我还以为是昏睡的时候骨头前辈告诉你的。”毕竟都已经越过她，直奔凑齐魔骨的决定了。她姜凡醒来一头雾水，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

魔骨不高兴道：“我像这种人吗？”

“像。”她回答完，也不管魔骨气得边跳边哇哇大叫，而是以相当佩服的语气，拍着巴掌说：“沅芷君，你果然名不虚传。睡了这么多年，修为还是没有生锈。我这可算化成灰都被你认出来了。”

肖简继续捻着甜糕，不说话。

好吧。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他话少，没事，她话多。

肖简看上去与以往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现在比少年时多了几分硬朗，在面对门生弟子时威严更甚。但这一切在姜凡看来，都没什么可怕的。

因为她知道，肖简这个人性子执拗，主意定，但说到包容宽厚远胜他的两位兄长。因此，她每每回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当年真不是个东西。干嘛老是没事逗他呢？逗生气了，她瞬间就又熊了。说来说去，还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是……她盯着青年的脸。

斜眉入鬓，发如泼墨，面有秋花之色，实在……招人。于是她轻轻嗓子，凑过去，“沅芷君，你这么惦记我。以至于一开始就认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

她预感到自己狗嘴里不出象牙，但就是想看看这张脸能不能有些灵动的表情。

肖简：“……”

她又凑近了一些，“既然这么惦记我。白瞎了张好看的脸，笑一个给姐姐看看。”

她倒没说错，原先他们对过生辰。她比肖简还要大三个月。

“好看？”肖简问。

不知何时，他们的脸已经靠得那么近了。两人鼻息相贴，蒸得她忽然有些许燥热。

“好看。”

“那么……”肖简启唇。

一直极冷的两汪冷泉，化为了深潭。仿佛有暗涌在里面浮动。星星点点的波浪，晃得她心慌。两辈子都不太脸红的姜凡，忽然感觉脸皮烧得厉害。

这不对啊。她捂住眼睛，根本也不想听肖简接下来的话，而是打断他，“沅芷君，你……我记得你原来脸皮很薄。”说完，她悲愤交加，“时间这种天道，果然是小妖精，你已经不再是你了。”

肖简轻轻放下那块甜糕，没再继续说下去。

此时，门外有人高声禀告。

“沅芷君。钱家的大长老来了，已在偏厅等候。”结界内的声音是传不到外面的，但外面的声音能准确无误地传进来。

肖简挥手破除结界，不高不低地回了声，“知道了。”

姜凡以为他起身要走，忙跟在后面做送客状。

“障眼符。”肖简指指她的耳朵。

她“哦”了声，连忙在耳后添了一道符。瞬间，察觉到肖简看她的眼神有些许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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