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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堕天（一）

堕天, 由钱家管辖数百年的小城池。相传, 上古时此地有凤鸟随天神堕入凡间，因而得名。名字听着不吉利, 但城外凉风习习，青山环抱，景色宜人。

从渡口下来, 姜凡总算没有再抱怨。

他们一路顺流而下，其实浮丘距离此处并不远, 水路不过三天有余便可抵达。无奈泰逢久居深山，一上船就吐得七荤八素，躺在她怀里半死不活了的哼唧。

简直没眼看了。传说中威风凛凛, 活吞妖魔，震慑八方，帮远古诸神镇守昆仑门的开明兽，竟然是这模样？可见上古传说多是牵强附会, 不足取信。

他们进了城门, 因为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 便到路旁的茶摊稍事歇息。茶摊内布置了十余张桌子，虽然简陋，但生意兴隆。里头坐的有往来的客商, 吊着书袋的书生, 当然更不缺江湖人。

二人还未坐下，就感到周围的目光别样的热切。姜凡错眼就看到隔了两张桌子，坐着个姿容十分美丽的少女, 她眉目含春，悄悄朝他们这边打量。目光落在谁身上，不言而喻。

很快，隔了三桌的地方站起来个年轻的修士，他大步流星朝他们走来，人未到，腰已经弯下去了，“您是，沅……”

“什么袁？我家公子不姓袁。”姜凡玩兴一起，矢口否认。与肖简相比，她穿得十分随性，怎么舒服怎么来，灰扑扑的外衫看起来还真像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厮。叉着腰，歪了眉眼，摆出一副狗仗人势的坏模样。

修士愣住，目光看向肖简腰间的朱冥。“在下锦官城梁永宁。敢问足下……？”

原来是玉箫露馅儿了。看来肖简苏醒得消息不但世家知道了，依秋塘君喜欢交际的性子，修真界是个人估计都知道了。

她挥挥手，犹如赶苍蝇般，“走开，走开，走开。我们家公子不喜与外人接近。要是想见我们公子就去谭城刘家送拜帖。”

修士更是一愣，谭城刘家是什么玩意儿？修真界里面听都没听过的。他远远看这青年气韵高华，容貌逼人，腰间还有红色的玉箫，便以为……是走了大运。没曾想，只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他有些疑惑。又见那位公子对小厮驱赶他的行径，淡漠得很。传闻中沅芷君虽然冷若冰霜，但礼仪端正从不出错。想来想去，只能是认错人了。

“失礼了。在下认错人了。”修士匆忙离去，甚至忘记行礼。

姜凡对着他的背影一阵呼喝，“哼，什么人都来跟我们公子攀亲。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德行！”说完，目光如雷电般扫过全场，不屑之情溢于言表。方才那位春心萌动的少女。一时间，脸上又青又紫。女儿家脸皮薄，差点羞得掉了金豆子。

姜凡坐了回去，先有些得意，“怎么样？我演得像不像？这下总没有江湖人过来认你了，也没有姑娘家老盯着你看了。”过了一会儿，又问：“嗯……那姑娘长得挺好看的，要是真哭出来，不是我的罪过了。唉——我都是为了谁啊？”

肖简：“……”只是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可尽兴？”

有种长辈带着孩童出来游山玩水的错觉。姜凡不高兴道：“沅芷君，是你说此行不想被太多人知道。我勉为其难陪你出来一趟，还为你遮掩，你不能恩将仇报！”

肖简之所以会跑这一趟，完全是应钱封的苦苦哀求。五年前开始，钱封就被头疼的怪症所侵扰，名医换了一个又一个，医修请了一波又一波。只有个岁数极大的医修私下揣测，这不是病，而是咒。至于是什么样的咒，连医修本人也没有头绪。

这病一搁置就是五年，最近一年益发严重，到了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的地步。

大约从三个月前开始，每每陷入昏睡，他都会梦到相同的景致，这景致开始只是觉得眼熟，最近一个月他陡然意识到是堕天城的景象。

钱封哪里坐得住，立刻就找族人们商讨了一番。然而，他虽然名为钱氏的大长老，但手中没有实权。跟家主那支不是一脉。家主的几个儿子虽然尊称一声“叔叔”，但真遇到什么事，不过两句话打发了。

“我大哥说，病了就养着。但——”钱封苦笑，“若是咒呢？因而想求沅芷君与我同去一探。”

至于，为何不找别人帮忙，他也只有无奈地说：“族中之人我指挥不动。庆余兄现在又是那样的性子，平之就……唉。只有少咸倒是愿意随我一起，可我们俩的本事不过寻常。本不想劳动沅芷君，当年我们在浮丘请艺时没少给你惹事。可事到如今，我能想起的人，也只有你了。”

这话说得透出十分的可怜，似乎不答应都不成了。再加上浮丘有君子戒“同道有难，当守望相助”。于是肖简应承了下来。

不过……她跟过来究竟是为什么？姜凡心里也觉得奇怪。

不过看了眼肖简，顿时感到一阵舒畅。他今日穿着淡绿色的胡袖长衫，俗气点形容就是人群中那棵最亮的白菜，说有妖怪见色起意，掳去行不轨之事，也可能。

肖简见她面色数变，无声地叹道：“莫非，你想留在浮丘？”

对着长白跟南齐。防她就跟防贼一样？

嗯，不好不好。

她神情更古怪摇摇头，“我宁愿跟着你。”

此话一出，也不知是眼花了还是什么，肖简的眉眼如天边的浮云舒朗，风和日丽，看得连带她的心情都好了很多。

姜凡转头让老板上了壶茶，喝了一口，皱起眉，“沅芷君，你还是别喝了。这茶只有我能喝。”

“是吗？”肖简反问，拿起她的茶盅，就着喝了一口。她想拦都没拦住。

姜凡：“……”你的洁癖呢？

肖简面不改色将茶水吞下，至此再没去碰那杯茶。

不听老人言。姜凡摇摇脑袋。

“你说，我会不会太过分了？”这会儿看着那姑娘真是我见犹怜，眼圈依然是红的。哀怨缠绵的目光冲着肖简而来。然而，后者似乎在发呆？

见肖简不理她，姜凡决定不再自讨没趣。旁边又来了一桌江湖人，不过这些人不像修士而是普通的武林门派，七八个齐齐整整挤了一张桌子，然后开始闲聊。

姜凡支棱起耳朵，越听越入迷。

她不是有心偷听，但那个讲故事的人嗓门大，而且看他的人越多就越得意，说到后头把茶杯当成了惊堂木，在桌子上碰得磕磕响。惹得茶铺老板小声提醒了很多次。

之前那人说的就是招摇山的事情，被拿出来当奇谈怪论讲，姜凡已经没脾气了。听着听着，她还听出点趣味来。

“任大哥。那魔女姜凡真的长得奇丑无比吗？”其中一个少年对说故事的胡须大汉道。

大汉大掌拍打桌面，脆弱的木板砰砰作响，“哼，那当然。”说得就跟亲眼所见一样，“既然是魔女，怎么可能是个美人呢！”

我就算不是个美人，也不能说是奇丑无比吧。姜凡腹诽，转脸问肖简，“我当年长得如何？”自我评判一般不准确，还是问旁人吧。师姐说她长得美，但岷山所有的孩子在师姐眼中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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