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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魂兽（一）

白惠与容大公子的昏礼在三日后的傍晚礼成的。新人为傧相与喜娘环绕, 被嘻嘻哈哈地送入洞房。

姜凡等人簇拥在外圈, 没上去凑热闹，心中百感交集。平日里从不感伤的夏殊摇摇头道：“总算嫁出去了。当年她才那么高呢。”他用手掌比划了一番。

他是宋昆入门最早的弟子, 彼时岷山上十分冷清，过了两年师父收养了白惠，又收了越来越多的师弟师妹, 岷山上越来越热闹，但最不省心的只有一个。

他打量着嬉皮笑脸、上蹿下跳的姜凡, 心里有些犯愁。如此跳脱，桐枝都比她沉稳，怕是很难觅得像容大公子这等佳婿了。

此时, 姜凡哪里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被人操心了，只是一心惦记容家连开七日的流水席。仆从们笑容可掬地为宾客端上好酒好菜，然后贴心嘱咐，“您啊, 敞开肚皮吃喝。吃好了, 便会客栈休息, 天明了再来。”

她笑眯眯接过。心想，那是自然。这样绝佳的一醉方休的借口，她如何能错过？

低头抿了口, 双眼登时亮了亮。好酒, 爽快！

远远的，她看到柳乐跟姜端站在一起，肩并肩, 靠得很近，说话时险些面颊都贴在了一处。不觉感叹，自己先前眼睛是瞎的，耳朵是聋的，明明人家彼此有意，她偏偏看成了别扭。

不过，情爱二字，想想就有些肉麻。想罢，抖了抖肩膀，脖子一凉。

仰头喝下一杯，自己斟满，抬眼就见肖简跟肖闾站在不远处。

她笑了起来，坐在小几前挥挥手。

二君同时看了过来。秋塘君的打扮不说，一向华贵繁复，但肖简今天难得穿了件绛红的圆领收腰袍，衬得皮肤白皙，眉目微暖。

她用手指勾了酒壶，缓步走上去，“二君，为何不饮酒？”

肖闾指着身后的空桌，“我可是刚喝了两壶。今日大哥不在，倒是痛快。”

很少有人知道肖闾的酒量不好，两壶已经是极限，因而他此刻没有了闲庭信步的仪态，而是半挂在肖简身上。他轻抚昏沉沉的头，心道。幸好门生们都被支去外间，这里熙熙攘攘，没有什么人跳出来指摘。

喝酒误事，喝酒忘形。

肖简沉默地站在他身旁，用手臂架住他的身形。

肖闾摇摇晃晃倒退了几步，重重坐回位子上，摸着眉毛道：“崇晔，你不用守着我。”

“兄长？”肖简为他取来一杯清水，“喝酒误事，喝酒忘形。”

肖闾龇牙轻笑，“你我真不愧是兄弟，我方才还这么想呢。”说完，又“哈哈哈”笑了几声。

姜凡腹诽道。什么兄弟，肖简一看就是滴酒未沾的。她可算是知道为何别鹤君不让浮丘众人多饮酒了，毕竟一窝子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谁知道喝醉了会撒什么样的酒疯。

这么想，忽然对别鹤君这个万年晚娘脸有些同情。

“你们自去玩吧。”肖闾驱赶他们，全然忘记了肖简毕竟是浮丘的三君之一，不是寻常的少年。他随口一说，就好像他们变成了五六岁的小童。

姜凡轻声嘀咕，“这别鹤君果然喝多了。”又见他的桃花眼四处乱飞，直勾勾对着远处某个身段苗条、长相柔美的某位世家仙子笑了笑，那仙子也回以一笑，款款而来。

于是，肖闾又说：“去吧。”已经是相当明确的驱赶了。

姜凡：“……”看来，也不是真醉了。

肖简：“……”

三人正僵持不下，一双柔荑遮住姜凡的眼，甜美娇憨的声音响起，“阿凡哥！”那人本来还想说什么，没料到转脸就发现还有二君在场，瞬间气势掉了个儿，干干地笑道：“肖二哥，肖三哥。”

不用猜也知道来人必是容清芜。她性情活泼，虽是容家年纪最小的，但被教养得极好，既不娇气也不任性。与前来作客的世家子们相处得宜，尤其喜欢黏着她。十三四岁的年纪跟未跟来的小师妹差不多大，姜凡对她多了几分耐心。

这娘子简直就是一众仙子中顶顶了得的一个。旁人恨不能十二时辰跟着二君，她倒好，见了二君，尤其是沅芷君犹如耗子见了猫。

昨天忍不住问她缘由，小娘子磕磕巴巴，哭丧着脸道：“之前去浮丘作客举止不够端庄，于是被肖大哥罚抄《衣食住行录》一百遍，肖三哥掌罚。”

闻言，姜凡拉着姑娘的小手，拍了拍。颇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欣喜。

“好了。你们三个站在这里做甚？快去。”肖闾又催促。

姜凡看着那名春风满面走近的仙子，心想，浮丘的《君子集》果然犹如放屁。看看秋塘君，怕是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容清芜将他们二人匆匆领走。三人来到偏院一处八角凉亭。此时里面已经坐了一堆人，正喝酒、聊天，嗑瓜子，畅快非凡。结果一见肖简，瞬间都低了三寸。

“沅芷君。”柳乐神情清明地站起身，她身旁的姜端忙放下酒盅。

管云舟将正在兴头上的兄长扯了起来，双双行礼，“沅芷君。”

章少咸跟钱封眼神都有些迷离，但还是一前一后站了起来。

姜凡：“……”

忽然好想笑啊。然后她开始“噗哈哈哈哈哈”笑了起来，笑得连肖简都扬起眉毛，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姜凡揩去眼泪，才说道：“你们一个二个要不要这么正经啊。我们都是过来容府吃酒的。正经的容府主人你们不招呼，跑来招呼肖简？”

她大大咧咧直呼其名，惹得所有人给她一个“你很有勇气”的眼神。

容清芜努力让自己不存在，她呵呵笑道：“不打紧，不打紧。论资排辈，肖三哥是极重要的。”

肖简给众人回了礼，三人进亭子坐下。

姜凡坐了一息，又想发笑。只见肖简左右两边都空空如也，风一吹凉飕飕的。而所有人自觉挤到了另外几边，显得十分拥挤。

她看了半晌，忽然看出几分可怜的意味，无声无声走过去在肖简身旁坐下。

肖简双手握着茶杯，抬头看了她一眼。

“沅芷君，你不介意吧？”她手里拿着个苹果，啃得咔咔作响。

肖简默然。

众人：“……”

好紧张，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于是，八角亭里格外安静，只有姜凡“咔咔咔”地啃咬声。她把中间啃完，又啃两边，最后把果核周围的果肉吞下肚，后知后觉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疑惑地瞪了回去。

怎么了？她无声问所有人。

没有。只是觉得你就是个神迹，瞻仰之。众人心道，整齐地摇摇头。

等她吃完了，所有人还是没话说。姜凡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于是对容清芜道：“阿芜，你们叙州晚上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被点到的小娘子，顿时涨得满脸通红，看上去又可怜又可爱，她慌忙道：“我们叙州有石林、溶洞、竹林还有石海，但是晚上去恐怕不好。倒是可以夜游戎城，放放花灯什么的。若是那花灯在江面上能飘得远，就说明愿望实现的可能性越大。”

听起来蛮无趣的。众人心想，但看看面无表情的肖简，顿时觉得只要能出去透透气还是不错。

“那行吧。就请阿芜领路。”姜凡站起身松泛了下脖子，顺便对肖简说：“走吧，沅芷君，肖师兄，一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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