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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洛川(十)
章氏女见姜凡决意要取魔骨, 满意地摇头晃脑。她舔舔嘴唇, 语气幽幽然道:“要杀血魑魅并未难事。血魑魅本身被禁锢在魂池当中,无法伤人, 更无法伤己。”
她抬起灰蒙蒙的眼,明明不能视物,但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姜凡身上, “二位除了破坏摄魂的咒语,还需破坏祠堂中牌位的摆放。”说话时她的神色有些木然, 但眼底晕染了疯狂。
姜凡打量那八根绑了经幡的柱子。心里盘算,祠堂的牌位是禁锢血魑魅的法阵,乃是经年的古老阵法。凡是阵法脱不开八卦, 这并非什么高明的手法。
姜止过后姜氏一族再未出过名震天下的风水大匠,阵法的遗漏并无人补足。就算今日她不破此阵,再过百年,这阵法之力式微, 姜氏灵脉也定会受损。只是, 彼时姜氏一定会想别的法子补足。
毕竟, 章氏女并非第一条血魑魅。
八面经幡书写的都是摄魂的咒语,施咒者还将其与血魑魅相连。为的,不过既养骨又养脉。
古籍上曾记载, 抽取魂魄如将人的皮肤剖开, 将五脏六腑尽数挖出,这等投机取巧,不肯浪费一丁点魂魄之力的作法, 只会让那些被摄魂之人更加痛苦,甚至活活痛死的都有。魂池中的那些枯骨,想来便是这样得来的。原身大概也是觉得实在难以忍受,便寻机逃了。
姜凡思索着该如何同时破坏那些经幡。此等阴损的阵法,破阵之后,祠堂能否完好都不一定。比起姜止那样天赋异禀的先祖,她不敢妄自尊大,只得格外小心谨慎。
先前在魂池中泡得太久,她上岸后一直浑身阴冷湿腻。方才同肖简说话勉强稳住语调,没有露出破绽。但久了之后,双手就像包在一块冰里,僵得动弹不得。
“冷吗?”直到肖简问她,她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冷。冷得快昏过去了。”在对自己的事情上,她一贯诚实,“必须快些了结。不然等会儿沅芷君你就得背着我出去了!”她哆哆嗦嗦地玩笑,一句话分成好几段说完。
肖简同样是湿答答得,袖子半贴在手臂上。他兀自挺直着背脊,后背的衣物勾勒出他的肩膀。他的表情十分淡然,镇定自若得令人自惭形秽。
修为高,了不起。她无声地叹息,摇摇头,继续打量那些经幡。
肖简忽然道:“我来。”
姜凡想了想也是。“你来。”所谓能者多劳,她跟他客套什么。
退到一边,她跟肖简的位置掉了个儿。
他缓缓从腰间抽出那只朱红的玉箫,抵在唇边。箫声凄清婉约,灌注法力。虚无缥缈的调子幻化成金色的咒语,重重地叠加在经幡上。他飞快地按下抬起,指尖在每一处孔洞处按压颤动。
狂风,伴随破阵之术而来。经幡狂放地摇摆舞动,牌位被吹得移了位置。张于祠堂内的防护法术崩塌了,震得房梁木上那些陈年灰尘落了一地。
五十年前,姜凡初次听夏殊提起沅芷君肖简时曾经嗤之以鼻,切,有什么了不起的,碎涅之境修真界也不少啊。但现在她真心赞叹,碎涅之境了不起,肖简就是了不起!
捂着自己生疼的脸,姜凡哼哼了两声,心想,这辈子她距离那里怕是更远了。不过还好她是死了一回的人了,论心态,无人能与她匹敌。
极缓慢的,那些经幡上的字句如浸泡在水中,在金色咒术的加持下渐渐褪色。
章氏女的背拱折成奇怪的弧度,她压低下巴,蜷缩成一团,似在极力忍受着疼痛。静默后,她爆发出一阵疯狂无比的笑。
她抱住身体,张大那双灰扑扑的眼,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脱出来,“哈哈哈哈,你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说话间,她的面颊变得瘦瘪。
与之血肉相连的万年莲花茎眨眼间干枯,无力再支撑硕大的花朵。繁复的花瓣颜色由血红变得苍白,刹那间呈现枯萎的深褐色。
失去养分的黄色花蕊无力支撑赤望的牌位。那块黑色的木头如同姜氏无法实现的野望滑落到魂池中,激荡起细碎的水花。被养在花蕊当中的那截魔骨碎片无法避免相似的命运,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抢在它落水前将其攥在手心。
“拿去吧,这害人的东西。”章氏女趴在池边,半递半丢。
姜凡忙稳稳接住,“多谢。”
女人的身体与面颊一样,须臾间丧失了血肉的覆盖,就像一直蒙着皮的枯骨,轻飘飘地在池中池里左右飘荡。
“我终于,终于要解脱了。”她阖上眼,耳廓的部分开始变得透明。
箫声不停歇地吹奏着,直到经幡上的咒文完全消失。魂池的骷髅如被什么召唤,全部都浮了上来,密密麻麻几乎填满了整个池塘表面。那些白骨争先恐后,相互碰撞,格格作响。
按说这情形本应非常可怖,但姜凡心底酸涩难辨。
“死了好多人。”她盯着那截骨头,喃喃道。
魔骨悄无声息地从衣袖中爬了出来,两截断片密合为一。与往常地呱噪相比,它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魔焰在其表面缓缓燃烧,碎屑般沾染到她的手上,烫得她险些将它直接丢到地上。
章氏女的身体化作无法捕捉的碎光。她当了这多久的血魑魅,就数此刻最畅快。哪怕是永远从这世上消失,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一池腥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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