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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温水(七)
按说方才还一起殊死搏斗, 项背相交, 如何都能称得上是生死与共。然而二人这么一对峙,场面变得非常可笑。
钱青云像枚被点燃的炮仗, 跳得八丈高:“姓姜的。别以为你于我们有救命之恩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沅芷君也是你碰得的?”
众人:“……”吵架时还能自揭老底,失敬!只得将希望寄托在姜凡身上,希望她在这种危难之时, 别跟钱青云一般见识。
哪知“大人有大量”这几个字姜凡从来不知道怎么写。她牵着肖简的手就是不放,扬扬眉的同时恍然道:“别说, 你若不提,我都差点忘了。你们钱家的家教真好,对救命恩人就这态度?”
转脸又对肖简说:“沅芷君, 你们浮丘这波门生不行啊。”
众人:“……”瞧把你们能的。这种时候还跟两只斗鸡似的。生怕大家死得不够快吗?
肖简:“……”目光终于从交握的双手,移到她的小人嘴脸上,众目睽睽下,无奈道:“阿离。”
别太过分, 别太欺负人。姜凡读懂了。她哼了一声, 想甩开他的手, 却被他以指腹压住,没能成功。
距离他们最近的梁永宁猝不及防直击这一幕,只恨自己不是瞎的。传闻沅芷君不苟言笑、冷若冰霜, 笑容比蜀地的太阳天还少见。传闻……皆不可信。
众人:“……”一时不晓得该说点什么好。
章引先前受了伤, 将琵琶交由其余人保管,一瘸一拐上前劝道:“青云,仙友, 你们能不能一个人少说两句?”一开口,尽显章氏真传。
“是啊,是啊。”众人连忙附和,齐心协力把钱青云拉得远远的,生怕他又忽然炸了。
他们离开浮丘时带的药囊总算派上了用场,她将膏药、丸药分发给众人,鼓鼓囊囊的乾坤锦袋,登时轻了一半。
发到才斗过嘴的钱青云时,他忸怩地接过,含糊道了一声谢。
姜凡:“……”还算识趣。
姜凡与肖简一齐查看少年们的伤情。他们一行九个人,除了渠县认识的钱青云等五人,其余四人都是没见过的,想也知道多半是世家子。
伤口多在手臂与后背,深浅不一,有抓痕,咬痕,多数血已经止住。这当中唯有闻人止的伤势最重。他窝在树下,额头双颊皆是汗水,整个人已经疼得迷迷糊糊。伤处在腹部,而且是正面的剑伤。
世家子修行都以剑术为根基,鲜少露出胸口腹部等软弱的位置,能轻易划出这么大口子的,持剑者一定同他距离很近,且……是让他没有防备之人。伤口约有几寸深,干净俐落,那人动手时不带丝毫犹豫。
姜凡看向伤势最轻的司空穆:“说说,这事儿是怎么回事?”
少年面面相觑,先是愕然,再是羞愧,最后有些难以启齿。
姜凡又道:“眼下我们被困在这里。虽说都是自愿进来的,生死有命,但前因后果总得掰扯一二。死也得死得明白吧。”
少年们依旧不语,羞愧之色更甚,脑袋都整整齐齐地挂在胸前,如有千斤重。
章少咸低声催促:“退之。你们倒是说话啊。”他表情急迫,语带焦灼,“我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此话一出,少年立刻变了颜色,显然想起了之前发生的种种,对章少咸的话中之意了然于胸。
章引忍不住道:“叔父,您怎么知道……”怎么知道这些怪物来了一波又一波?
他心知自己此番闯下了祸,在章少咸难得严厉的目光中,抖了抖,没敢继续说下去。
一直坐着调息修养的管复良忽然道:“章宗主,您别骂退之,这事都怪我。”
他的伤势比闻人止轻,但也相当可怖。一条斜斜的抓痕从少年的左肩到后背中央,伤可见骨。因而他每说一句话,都会倒抽一口冷气。他拂开众人的手,扶着树干站起来,低声道:“是我邀约所有人来石泉的,闻人止也是为了救我才受了这么重的伤。真的,这事都怪我。”
原来,少年们随同长辈在管氏做客,成人间的繁文缛节,虚与委蛇令他们烦不胜烦。抱怨的多了,管复良为尽地主之谊便提议到汤谷附近的小镇转一圈,散散心。于是众人一拍即合。
哪知才进石泉,从酒楼出来就听人说起山里发生了怪事,于是少年气盛,满脑子的行侠仗义、为民除害,回头看,只觉自己蠢笨如猪。
姜凡问道:“是谁告诉你们林中有异的?”
管复良回忆:“一个老道,胡须很多很长,看不清楚脸……”他越说声音越小,此时回想起来便觉得那道人有些蹊跷。先是拿着酒葫芦故意弄脏了一人的衣服,然后又赞他们少年侠士,一看就是系出名门的世家子,说得他们心花怒放,放松警惕,再后来……才感叹说石泉山上有异动,可惜无人能为民除害。
环环相扣,丝丝算计,老套归老套,却直击少年郎争强好胜,急于自证之心。他的脸刷的雪白,结结巴巴道:“那道士,那道士……”是刻意引他们过来的。
为何?
为何?在场众人也想不明白。
姜凡心道,这可真有意思,一面将世家子劝进来,一面又骗了心急如焚的章少咸等人。究竟是何用意?
她不禁想起李长吉之事。莫非又是什么陈年旧怨,因而要玩什么斩草除根的把戏?
她的手指在空中戳了戳,笑了起来:“真不知该夸你们本事大,撑到这个时候;还是该骂你们心太宽,路人之言也敢信。”转念一想,他们不也是听了道人的话,寻过来的。当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心念一动,忽然想起先前死去的那名随扈,又问:“按说姜家公子,姜永幽也是同你们一起的,不然也不会有家仆来找。怎么?他人呢?莫不是与你们走散了?”
少年们就像被冬风吹过,纷纷凝固住了。他们的脸色从苍白转为死寂,流露出一丝绝望。
“姜永幽他,他……”他们的目光透着惊惧,仿佛提到的不是那个好脾气、好涵养的姜家公子,而是什么可怕的魔物。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山脊的那一头涌过来,由远及近。漫山遍野的蛇怪簇拥着一道清瘦的身影。
少年俊朗的面颊染着阴霾,鬼气森森。他的神情木然,仿佛覆盖着一张面具。他宛如一个没有生气的线偶,提着剑,走得摇摇晃晃。他的身后还跟着比原先大数倍的烂肉团,所过之处,发出诡异粘腻的撕扯声。
“他,他又来了!”钱青云一跃而起。
尚能活动的少年纷纷拔剑,作起手式。看他们的反应,姜凡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闻人止身上那道伤的出处看来还要问姜永幽手上那把剑。
“鸿钧……”章少咸叹道,声音犹如从喉咙最深处爬出来。他神情复杂,似没料到隔了四十多年会再度见到这把祸害。
鸿钧吗?姜凡微微眯眼。她总觉得所有的事情与鸿钧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但具体的,她也说不清。只是再看到这把剑的心情,绝非愉悦。
“这山林难道是用来存放鸿钧剑的结界?”章少咸疑惑道。
“看来是了。”姜凡点点头。心里却想,然而,存放鸿钧剑的结界,却由这么多邪祟看守,管氏……看来也不干净。
随扈们大声呼喊着姜永幽的名字,少年连睫毛都没眨一下,他整个人轻飘飘的,握着剑,剑锋刮在地面,一路划出深深的痕迹,平静得仿佛没有生命。
听到众人的叫喊,他的目光沉静得犹如一滩死水。
这场景……有些眼熟啊。姜凡不禁回想起那个混乱的朔月。
“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梁永宁问道。不到半个时辰,他已从最开始的震惊到麻木。他心想,每回遇到沅芷君二人就有“惊喜”的事情发生,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然而,他这个人最见不得密密麻麻的东西,此时浑身上下冒着虚汗,铆足全力,才能忍住夺路而逃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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