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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温水（十二）
管庆余在干净的山石上坐下, 他招了招手。那逼近姜凡的奇怪之物, 顿时像只乖顺的宠物，绕着她飞了一圈, 回到他的掌中。
他捏着那东西，左右端详，随即噙起一丝诡秘的笑意。托着下巴, 他懒洋洋说：“初见时，我本猜想你是被送去浮丘学艺的旁枝公子。可后来听说你名唤姜不离, 姜氏在浮丘的应该只有一个姜永幽……况且姜氏大大小小的公子就没有叫姜不离的。”
姜凡睁开眼，直直地望向他，语气中故意隐含了一丝挑衅：“管家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世家, 管宗主更是以仙门众家的福祉为己任，竟操心起姜家之事。您不觉得有些捞过界了吗？谁规定姓姜便一定是洛川姜氏？”
她自进入虚境一直打杀，又刚从湖中捞出肖简。她心里清楚如今的自己是外强中干，牙尖嘴利, 但若动起真格, 估计讨不到便宜。于是只能用拖字诀暂且应付。
管庆余不以为忤地笑了起来。笑罢, 他点点头，语调不急不缓：“你说得也有道理。洛川时尽管因着沅芷君的关系对你多了两分礼遇，可我观姜氏众人对你不过是陌生人的作派。我虽直觉不对, 也不说出所以然来, 只当自己操心过剩。”
他别过脸，半边阴霾半边欣喜：“只是姜氏祠堂塌了之后，我琢磨着琢磨着, 忽然灵光一现。难怪有些耳熟，很多年前我确实认识一位姜不离，只是那人应该早就死了。挫骨扬灰，不得超生。”
姜凡心中不觉凛然。当年师门中人，如师姐般亲昵称她阿离的有，如师兄弟唤她夙夜的有，这世上除了宋昆与肖简又有谁人还知道她的别号？
阿离……你可知为何师父要给你取别号“不离”吗？
耳畔忽而响起宋昆的话。
有什么飞快地从脑海中闪现，但她没有捉住。只是感觉蒙在眼前的那团经年迷雾正在逐渐散去，狰狞的真相正露出张扬舞爪的边角。
他一字一顿，蕴含笑意，仿若话家常般地说：“可方才见到你在冰面上画的血符咒。我不禁想，若是……那个人意外复活了呢？”
姜凡一愣。她没想到他胡言乱语间几乎触到了真相。夏殊能认出她是因为曾经深厚如手足的情谊，管庆余又是为何？
再者，即便他知晓管云舟同她研习符咒，态度宽和纵容，但她隐隐能感受到这位管氏公子对咒术一类隐隐有些轻视，数次将之称为“偏门”。
她当时并未觉得被冒犯，毕竟普天之下世家与大小宗门都是以剑术为正道，连岷山也不例外，他会这么想也不奇怪。
曾几何时，管庆余也学会看符咒的出处了？
她故作不懂地歪着脑袋，擦着肖简半湿的头发，笑道：“管宗主在打什么哑谜？我却是听不明白了。在虚境圈养梼杌，还有那么多的邪祟，管宗主的秘密似乎挺多的。”
姜凡垂眸看向方才咬破后仍在滴血的指尖，心中忽然有了全身而退的主意。只是，她需要更多的时间以换取灵力重新充盈些。
她不动声色地垂下手指，在身前挥了一圈，冰面上落下一串红。换了个稍稍正坐的姿势，暗自调息。可即便如此她也舍不得让肖简躺在冰面上。
两人暧昧贴近的姿态惹得管庆余微微挑眉，他又笑着说道：“你对沅芷君可真是情深意重，当然他对你也不遑想让。尤其是从悬崖上被梼杌拖下去的那一幕，我这个外人看了也很是动容呢。”
他笑容中透着莫名的血腥气与扭曲。
她早先猜想管庆余会在何时注意到他们闯入虚境，未料到竟那么早。可是，他只是像条躲在阴暗角落伺机而动的蛇，欣赏着他们的狼狈与惨状。
姜凡不禁想，这些年究竟发生过什么，竟让这个人变得如此之快，仿若另一个不认识的人。
可她顾不得生气，眼前想方设法脱困才是正事。她敛眉不语，静气凝神。
见状，管庆余似打定主意不还她清净，接着说：“遥想当年，另一个姜不离在招摇山同他拔剑相向。他是百般容忍、万般退让，最终两败俱伤。真没想到啊，仙门中人眼中才德兼备，心怀天下，冷若冰霜的沅芷君还是个痴情种。”
她故作淡然，满脸无辜：“您的话，我可是越来越听不懂了。我二人受章宗主邀请闯入虚境救人。管宗主怎么不问问几位公子与你那位侄儿的境况，毕竟各家还在您的洞府做客呢。怎么一味同我说另一位姜不离？”
管庆余冷哼一声，轻蔑道：“那些蠢货不提也罢，比起他们我对你更感兴趣。”
与此同时，她以肖简的衣袖为遮掩，在冰面上偷偷写下一道长长的咒文。她正色：“管宗主所言不过是在含沙射影我即是几十年前的姜不离。但在此之前您又是如何确定我是姜家人的呢？”
能拖一息是一息，她能感觉到灵力逐渐有了起色。但不能着急，还需耐心等待更为恰当的时机。
管庆余并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他摊开手，露出先前那个怪东西：“风伯斩下赤望头颅时，亦被赤望所伤。两者的头颅被魔焰凝炼，最终只剩下两只眼，难以分离。风伯的后裔将这对神魔之眼拾回。直到某日出了位名唤桑蝉的后人…他无意间发现此眼能分辨魔之后裔。”
“狩魔大战。”姜凡不禁喃喃。
难怪……彼时诸神衰落，除了少数苟延残喘。无论魔裔还是神裔，都同凡人混居数代，哪里还分得出来谁是谁非？
“天下都说先祖桑蝉诛杀魔裔的手段狠戾，不光为天下人不喜，连父母亲眷也视其为异类，最后自刎于汤谷。他死后，后人们小心翼翼收起这只眼，自命管姓，在此扎根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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