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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温水(十三)
姜凡盯着那张戾气外泄的面颊。平心而论, 他同管庆余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内敛的鹰眼, 眉峰走势,无一不同。
初初她总以为是岁月更迭, 很多事情早不复从前。虽然偶尔回想起来时总会扪心自问,一个人的心性真的会变化那么大吗?
在招摇山她是个声名狼藉、人人喊打的魔头时,管庆余因为昔日的情谊与云舟的恳求并未拔剑相向。他素来为人赤诚坦荡, 好恶分明,怎么几十年后, 会用那般憎恶与不屑的口吻说起她?
她眸光流转,落在他的腰间的刀鞘上,“管庆余有两样东西不离身。”
她说着, 对面那人已有些恍然。
“一件是鞭子闻檀,一件是星象剑。你虽有闻檀,却并没有管氏宗子所用的星相剑,而是使刀……”
男人呵呵笑了两声, 竟没有出口否认, 而是遗憾道:“这倒是我的疏忽了。可惜我自小身边只有一名老仆, 那仆役剑术不行,刀法还凑合。但是光凭刀你就认定我不是管庆余,是否有些草率?”
他毫无遮掩地抽出那把长刀。钢制的刀刃衬着冰层, 两相辉映, 落了一地冷光,晃得人眼花缭乱。
他举止落落大方,几乎是默认了姜凡的揣测, 唯一不甘心的只是被轻易看穿。
姜凡摇了摇头,”不止……管庆余最疼爱的莫过于弟弟管云舟。为何这些年管氏再无派人寻找过?或许……管氏的人根本知道管云舟失踪的原因,”因而按兵不动,置之不理。
即便老宗主没有心思再找,管庆余难道也没有吗?
只能说这个人取而代之的时间比她认为的还要久……
她忽然想起管云舟身色前嘱咐他们小心兄长的话语,凉意从心头冒了出来,涌动着。她顿了顿,毫不犹豫地说:“是你——”
对方听懂了。他好整以暇地笑了起来,依然是话家常的口吻:“是我。那孩子并不知道我与管庆余掉了个儿。一心劝我不要杀戮太重,且三番五次打搅我的好事。真是惹人厌烦!说来,我还顾念他年纪尚小,没有取他的性命呢。一剂忘忧散助他解脱,丢了。”
轻飘飘“丢了”二字仿佛管云舟是什么不值钱的物件。
姜凡悲愤交加。她的指曲在一起,紧紧攥着。她想起这些年来管云舟的颠沛流离。他被迫背负的人命与痛苦的命运。那个被制成傀儡的孩子到死也没有真正怨恨过谁。
男人似觉察到她的情绪。他徐徐从山石上站起来,拖着长刀一路走到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刀尖在冰面上划出浅浅的轨迹。他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问:“你想说他那么无辜,我是在迁怒。”
姜凡默然。
男人继续道:“那你可曾想过他自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而我何错之有?”不过是出生时晚了半刻。
“他跟管庆余的存在是在嘲弄我。”他淡淡地笑着,“何况,生在管氏这种世家里,无忧无虑本身就是一种无知与无能。”
姜凡摇了摇头,心中的悲愤渐渐被无力所取代。
她忽然意识到,在云舟离开后,再与男人争辩对错毫无意义。因为于他们这种人而言,自有一套诡辩的法则。你能问一百个问题,他能给你一百零一个回答。每一种都将会是荒谬而可笑的。眼前这位如斯,之前的李长吉也如斯。
灵力缓慢地充盈。就差一点点,她便能催动法阵了。
指下肖简的脉动比之前平稳了许多,尽管依然微弱,但总算不需要细查就能摸得到了。他的唇色与面色仍是淡淡的,透出一丝青气,她忧心忡忡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将他的身体朝怀中抱得更紧些。
男人因这过分亲昵的动作挑了挑眉,也没有说话,而是审视地望着她,尔后缓缓拖行的长刀,继续靠近。
“所以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姜凡仅仅用余光扫了他一眼。见他似乎有些诧异,又说道:“总得当个明白鬼吧。”
男人愣了愣,沉声回答:“管庆年……”他的目光悠远,神色带着不易察觉的一丝恍惚,连语调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温和起来。
“彼时管氏方经历了一场大乱。我二人出生于大雪纷飞的年关。瑞雪兆丰年,而我这个‘年’,连雪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被送进了黝黑的地宫。”
他轻轻嗤笑,叹息道:“仅仅只是因为管氏曾经出现过双星之祸。为防患于未然,孪生子素来只留其一。我能活下来还多亏诸人心软。”
她心存怜悯,不是不同情这样的遭遇。只是这世上苦痛的事情太多,苦难之中的人太多,都不能成为作恶多端的理由。何况,对方这番畅所欲言还是笃定她今日一定会死在这里。
管庆年的笑声停了,他又成为了那个面色阴沉,思虑甚重的男人。刀尖在冰面上磨动的声音近了。电光石火间,银光在空中划出道道青芒,直扑姜凡与肖简而来。
她已没有时间再等,只得全力一搏!
姜凡抄起昏睡不醒的泰逢,环着肖简,用手指将咒语飞快地连成一片:“昭昭其有,冥冥其无,寂寂无踪,神鬼莫追,急急如律令!”
这一击杀意迸发。以至于白刃猛地劈开虚空,贯入冰面之下。冰面被砍出一道长长口子,湖水从其中沁出,沾湿了管庆年的鞋面。
他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将长刀收了回来,“转移之阵。哼,岷山姜凡,不过白费力气,困兽之斗罢了。”
他的眸色忽明忽暗,犹如暗夜中跳动的两搓鬼火,幽深冰冷。
姜凡搭着肖简落到一处枯黄的草皮之中。她喘了口气,知道自己必然没能跑太远。那点灵力调动法阵已经十分吃力,更别提完全摆脱管庆年。
她拖着肖简走了几步,竟感觉胸口闷得想吐,双腿止不住的颤抖。她暗骂一声,提气支撑,陡然从旁边斜出一只手将他二人拖入灌木丛中。明明累得近乎虚脱,她依然侧手提起迦叶剑准确地抵住那人的咽喉处。
来人的相貌被茂密的胡须掩盖,只露出浑浊的透着苍凉的眼睛。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这个人还骗他们涉险,却没想到他自己也闯了进来。
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无声说,不要出声,跟我来。
他先搭手托住肖简的一边胳膊,没走几步又觉得这样太慢了。于是抢在姜凡前头将他整个儿驮在背上。姜凡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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