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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招摇（四）
尴尬的沉默后, 始作俑者反而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捧着热粥大快朵颐。
旁人都替她脸红完了，她喝完粥又吃了一小颗肉包, 才想起什么似的。泰然自若地拉了拉肖简：“你站着做甚，坐啊。”
肖简一愣，从善如流地坐在她身边。
他的面颊上仍有未退散的红晕, 这抹残留下来的妃色令他冷若冰霜的样貌显得更易接近，仿佛高山冷月悄悄披上了层暖色的霞彩, 挂于树梢，触手可及。
长白的嘴角又抽了抽，内心近乎咆哮道, 也不知这是谁的地界？什么时候轮到你安排起主人家来了？然而沅芷君不开口，他如何敢说。
少年们毕竟见识太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皆有些面红耳赤, 手足无措。
唯有钱青云伸出手指在空中戳了戳, 结结巴巴说道：“你你你……我说——你好歹是个小娘子，怎么说话如此狂放不羁！”继而他小声嘀咕，“也不怕嫁不出去！”
在少年们看来两次的“救命恩人”是个女子, 比借尸还魂更难接受。知道了这件事后, 连最呱噪的钱青云都沉默了整整一日。当然，他很快自我安慰“这般惊天动地的小娘子世间少有，看不出来绝非我们的错”, 这事才算翻篇。
然而，众人还是低估了姜凡的厚颜无耻。她懒洋洋地看了钱青云一眼，捏着肖简的一根手指头说道：“所以说年轻人就是一叶障目。我还怕会嫁不出去啊。您说是吧，沅芷君？”
她话锋一转，十足的跳脱。嘴角噙着笑，坦坦荡荡地望着肖简。因为刚醒没多久，面色依然有些发白，惹得他眉间闪过一丝忧虑。
他看也不看其余人的表情，只是问：“可还难受？”
众人：“……”脸色更胜之前一筹。
姜凡兀自“噗哈哈哈哈哈哈”笑得打跌，直接摔进肖简怀里。
笑声中，众人的面色从酱缸变成了染坊，红的青的紫的，五彩缤纷，叫她大开眼界。
姜永幽轻轻咳嗽一声，深恐自己大概不适合继续呆在这里。他想了想，礼数周全地告退，“前辈大病初愈，需要静养，我便不叨扰了。”
这话说得好听，然而他自己都有些不信，脸皮有些火辣辣的烧。
好在姜凡一本正经的“嗯”了一声，“知道了。”喊她一声前辈登时顺杆儿爬，端得一副好架子。
有他做表率，其余人纷纷行礼跟着退了出去。
众人同手同脚走了老远，才开始少年心性的彼此嘲笑。
“欸，青云，你跑什么啊？不是说要狠狠骂姓姜的一顿吗？”
“嘿，是谁说同骂同骂，结果一见到就跟哑火的炮仗一样。”
“闻人止，伤才好就又开始得瑟了是吧？”
嬉笑怒骂，半真半假地拌了会儿嘴，直到被和事佬章引分开。
不知是谁先叹了一声：“可是……她可真厉害啊。”少年们不约而同露出神往的表情。
漫长的沉寂后，才听钱青云不甘不愿地哼道：“那又怎么样？这人又蠢又疯。她的修为若能与脸皮相比，我跪下来喊三声‘爷爷’……”
众人：“……”骄傲跟傲娇总是成对出现的。
前脚少年们刚走，长白就被南齐从屋舍里拖了出来。
他原打算足下生根，杵在那里当根桩子，哪知敌不过南齐的力气，竟就这么硬生生被拖了出来。他小声嚷嚷：“干嘛干嘛干嘛！南齐，你这个叛徒！”
南齐望了屋内一眼，摇了摇头，“长白啊，你没看出沅芷君是真高兴吗？你忘了他刚醒来时坐在塌边，任凭别鹤君如何指摘都不肯移动半分的模样吗？”
听他这么一说。长白抱着手臂，抿着唇，面色有些发沉，站在原处不动了。“那姓姜的有什么好的。”许久，他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南齐轻轻笑道：“咱们说的都不算。不是我说啊。长白，你这副晚娘脸活像戏文里拆散鸳鸯的恶婆婆。”
长白：“……”像吗？像吗？
自从遇上姓姜的，沅芷君怪怪的，周围的人怪怪的，整个浮丘都怪怪的！
他能如何自处？他也很绝望啊！
南齐勾住他的肩，拖着陷入自我争斗的青年，“走走走，咱们喝茶去。操心过甚，即便是修士也会形容憔悴。”
见所有人都走了，姜凡眯眼笑道：“瞧把长白急的。估计是担心孤男寡女，我会做出这般那般毁你清誉的事情来。”
本以为肖简又会害羞，哪知他目光清澈地问：“阿离，你觉得你我之间还有清誉吗？”
她瞠目结舌，想了想，也对。心道，这最可怕的不是含糊其辞，而是坦坦荡荡。
又见他一脸浩然正气，有一说一的模样，她佩服得五体投地，闷笑道：“当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肖简垂眸勾起一弯难得笑弧。他的动作很轻，就像一根漂浮的羽毛，珍重万分地将她的手压在他的掌心，唤道：“阿离……”
“嗯？”
“阿离……”青年的气息贴近她，吹得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但不想移开。如此近的距离，他的面容如无暇美玉动人心魄。但更让她一阵肝颤的是那双眼睛。幽深的漩涡中，黏黏腻腻似糖水般的东西翻搅着。
“嗯？”她气息有些不稳。
他伸手扶住她的后颈，不让她逃脱。“我的阿离……”她的腿直接一软，幸好坐在圈椅里才没滑到地上。她只能软绵绵地揪住他的前襟，像被烈火烤化的一块饴糖。青年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吞噬了她的，然后纠缠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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