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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千岁之莲12
所有的人都觉得, 他们登基的新皇大抵真是疯了。
他出动了整支军队, 几乎将整个天下都给翻过来了,就为了找寻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千岁之莲。
消息传到九重台时, 时处正在喝药。药刚熬出来的,端在手里还冒着白气,他听到消息时, 手抖了抖,溅出来几滴汤药。
他擦尽溅出来的汤药, 只看着眼前氤氲的雾气一饮而尽,药很苦,他将碗放下时, 发现碗底还留有一层厚厚的药渣。
身边有眼力见的侍从赶紧盛上盘中的蜜饯,他伸手拿了一个含进嘴里,喉咙深处犯上来的苦味混着蜜饯的甜腻,时处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个滋味。
那侍从看他样子似乎很是消沉, 便想要说说话逗他。
时处听着他说的那些逸闻趣事, 倒是真心实意的笑了笑, 可不会半刻,疲乏似乎是从骨头缝里往外渗,他虚虚招了招手:“你出去吧, 让我一个人歇会儿。”
那侍从听到他这句话, 脸立马垮了下来。
时处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
时宣现在日日派人看着他,就怕他一个不小心死了。
时处其实觉得好笑,前几天他这位弟弟对着自己还是不冷不淡的样子, 可自从前夜自己当着他的面晕了一回之后,他这位弟弟的态度竟温顺了下来,这两天往九重台跑的也很是勤快。
时处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躺上床榻,将被子拉到腋下,忍住全身席卷而来的巨大痛意,只闭上眼睛淡淡想,时宣怕是终于明白一件事了,他是真的要死了。
而死亡这件事,真是让人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掌灯时分,时处醒了过来。
他想要坐起来,而头晕沉沉的,身上的力气似乎全部拔干,他发丝铺陈在榻上,整个人都透着股颓败的死意,唯有眸中透出一点亮光,可这光,很快也要熄了。
顿了一下,他才轻声问:“今天来了怎么不说话?”
他这话问出来才让人注意到他榻边坐了一个人,这人全身都融进了黑暗里,仿佛看过去,就像是一道侧侧的影子。
正是当今琼国的皇帝,时宣。
时处从胸腔里挤出两声低咳,才继续问:“今天外面冷吗?听说你派出军队为我找药?找到了吗?”
时宣嗯了声,才慢慢说:“还没有,但千岁之莲,总会找到的。”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千岁之莲这四个字,时处的心底已掀不起任何波澜。
他也没有劝阻时宣不必再找之类的话,反而很是宽和的说:“好,找到了告诉我一声。”
时处看不清时宣脸上的表情,却能听清楚时宣声音里浓浓的哭音:“皇兄,你再撑一撑好吗?”
时处笑了笑:“好,我尽量。”
第二日,时处就发现继腰腹之后,他的脖颈上又透出了一块青色的淤痕,他手指按上淤痕的部位,立马泛出来一个指甲盖大的白印。他选了个高领点的衣服,才能勉强遮住。
晚间的时候有人送过来一张暖榻,时处没有多想,直接让人搬到了他的寝殿。
那天半夜醒来,他突然就睡不着了,他让人把这殿内有的瓶子都搬到他眼前,他挑了半天,挑出来一个白底蓝釉的瓷瓶。
那侍从问他是要这瓶子做什么?
时处淡淡答:“等我死后,告诉阿宣,就把我一把火烧了装在这个瓶子里。”
“洒了埋了都好。”
“埋的话要立青色的碑。碑文不用写。”
说到这儿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碑大概这么高就成。”
那侍从顿时惶恐的无以复加。
时处淡淡笑了笑,眸光却一时不知道飘到哪里去:“没什么,我只是怕药找不到,我撑不了多久。我总得交代一下自己的身后事。到时候你就按着我的话告诉阿宣。”
没什么,他早知道自己撑不过这个春天。
第三日,他见到了景臣,自从时宣当上皇帝之后,景氏又开始得势,而景臣被时宣封了个很有意思的官,廷尉。
只是他不知道,今时今日,景臣找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年轻的廷尉大人穿着玄色的长袍,嗓音淡淡:“今日弹劾你的奏章堆满了半个朝堂。”
时处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笑起来,他一个废帝,而今还有什么可值得那些言官弹劾?
景臣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解释道:“昨日送来九重台的那张暖榻,是千年的金丝楠木。”
“这本是他百年之后的棺椁,可他为了你,不顾众朝臣反对,硬是启出这块木为你做了一张暖榻。”
“你们不是向来不容于水火吗?”
隔着一道帘子,时处的声音传过来时轻的不可捕捉:“你这是在以什么身份质问我呢?景臣?”
景臣骤然失控,一把掀开帘子盯着时处,眼神绝望而悲戚,偏偏声音却低弱了下去,恍然听去,只当是低噎的哭音:“我不过做错了一件事,我不过只是做错了一件事……”
“哦,然后呢?”
“我想弥补,我后悔了,我后悔不应该把你送去夏侯澈手里,你为什么连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了呢?”
时处没有出声,一直听他说着。
“你连三殿下都能和解,为什么我不行?”
“阿处,别这样对我……”
时处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景臣的眼中瞬间腾起希望的光,可时处下一句话就是:“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回去吧。我头晕,想要睡一会。”
这些话现在说,已是毫无用处。
景臣惨然一笑,失了心魂一样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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