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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你要去施明贵那里？”入睡前,泽行看着突然出现在卧室门口的夏玄，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是的，我已经给老爷子打了电话,时间地点都约好了。”被泽行大力钳住双肩的夏玄，回答的干干脆脆。

“怎么,你让他主动承认？”泽行晃了晃：“你以为他真的把你当儿子？”

“我只是想知道全部的真相！”他说：“全部的,包括我的亲生父母,即便他们罪无可赦但我永远是他们的儿子,不能这样稀里糊涂下去！”

泽行动作一僵。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养子想见养父,儿子想念父亲,天经地义之事,轮得着他这个外人管得宽吗，所以，他松开了他，还带一点“推”的动作。

“你爱去哪去哪，跑来和我说什么。”关门睡觉,还真把自己当大舅子了……

**

夏玄在夜色中回到了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一切都没有改变,施明贵还坐在老地方，一片巴洛克繁复艳丽的装修中，他的灰白色头发显得如此沧桑。

他低着头，翻看着手上的纸张。

这一张张,都是夏玄小时候的留下的“名画”。上帝永远是公平的,给了夏玄容貌，才智,音律的感知，身体的协调,却收走了他对色彩的审美。

施明贵看着满纸凌乱的线条，知道他已经尽力在模仿墙纸上的花纹，目光下移，他哑然失笑在一大一小的两个火柴人身上。

这是童年夏玄眼中的他们，偌大空旷的豪宅里，只有他们相互依偎。

脚步声近了，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玄子来了。”他收起那些画作，抬眼，毫不躲闪地看着他。

这个老人，夏玄恨不起来，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收养他培养他，无论他如何利用过他，他都无法对他产生一丝丝恨意。

“老爷子。”他尽量表现得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施明贵笑了声：“以前你怕小瀚误会，从不肯改口喊我爸爸，后来小瀚和他妈妈离开了这个家，我也习惯了你那样叫我。”

“小瀚哥哥自始至终是您的亲儿子。”夏玄低下头，小声：“而我不是，我是王大川的儿子，王小强。”

对面传来一阵压抑的笑声，施明贵好像摇了摇头：“那天你爸爸酒喝多了，我们问他令公子起了什么名？他说，我王大川的儿子，一定要强，就叫王大强！后来他又觉得这名字搞得你像他老子，就改成了王小强。”

夏玄听着他说的往日，咧开了嘴角。

“你今晚来这，是不是想知道这些？”施明贵笑完了，从一旁的茶几下取出一摞厚厚的相册，放在腿上。

窗帘挡住了屋外的月光，偌大的客厅只开了一盏射灯，幽幽的光只能照亮画面中心的两人，剩下的繁复艳丽无声被黑暗笼罩，油画里拥有洁白皮肤，明眸皓齿的女孩，笑着。

“1987年，我们的父亲癌症离世，丢下了这个厂子，谁知道，只剩个空架子了。那些蛀虫，趁着父亲治病之时，早已把能搬空的都搬空了，连机器都不剩几台，亏损，外债，近在眼前的破产……这就是父亲放权经营的后果，所以，我决定把剩下来的全部收在手中，不能再分裂出去了。债主上门，资金链断裂，我急需钱，每日奔跑在银行间，求得贷款。”施明贵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三十多年前那被拒绝的一幕幕依旧能在他的眼中看见。

他翻开了相册，第一张就是他与张光华，王大川站在香港维多利亚湾前的合影。

“我因为明祥的关系认识了光华，他看我为了钱愁成这样，就告诉我他有解决之道。他认识一个香港的大老板，就是你的父亲，需要一批药品。我很高兴，东海制药有药品出口的资质，我收到了港币的订单，加班加点完成了交易，厂子也因这批订单缓了过来。我们成为了兄弟，经常聚在一起，一日，他向我提出要一批原材料。”

夏玄屏住呼吸……

“就是人体血样，这些对制药厂来说，并不是很难弄到的材料……那边的买家直接用美元结算，诱惑太大，一开始我不知道这是犯罪，看着东海制药上上下下那么多工人，那么多家庭等米下锅，就答应了……后来，就是那样，我提供原材料，光华是保护伞，又找来袁建华这个孤儿院院长，利用那些孤儿悄悄运送到香港……做这些的时候，我真的不想把明祥拖下水，无论你们信或不信。”

一切都和预想中的一样，夏玄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他的父亲，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相册缓缓又翻了一页，施明贵的声音缓缓的，如刚刚融化的冰泉。

“Candy歌厅就是我们四个碰头的地方，在那儿，我们认识了你的母亲。”他苍老如枯树的手指描摹着照片中的女人，浑浊的眼球里有一丝湿润的温柔。

“你的母亲真漂亮，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子，比那个年代所有的美人都要漂亮。她皮肤雪白，唇似樱桃，她的歌声令人魂牵梦萦。那时我羞于表达，再加上依照父亲遗愿娶了李家姑娘，便将这份爱藏了，不作他想，没想到一直默不作声的大川，不知什么时候就追上了你的母亲，很快就结婚了。”

施明贵掀开相册薄膜，小心翼翼，取出一张过了塑的彩色相片，双手捧着，视若珍宝地递给了夏玄。

那是一张婚礼的照片，新郎高大，烫着微微卷发，戴着一副蛤、蟆镜，西装口袋上别着一朵红花；新娘明艳，洁白的拖尾婚纱，那个年代特有的垫肩，半遮了脸的头纱，捧着一束百合挽着新郎的胳膊，笑着将新郎看着。

五颜六色的彩带在空中飞舞，所有宾客欢呼鼓掌，仿若能听见当年的声音。

夏玄终于感受到段明祥说的那句——你长的像你妈妈。

“这是你们一家三口唯一的合影了。”施明贵双掌摩挲着脸：“你当时两个月，在你妈妈的肚子里……”

这是夏玄第一次看见自己的亲生父母的模样，没有想象中那激动震荡的心绪。他很快乐，和照片里的父母一样快乐，如同那些参加婚礼的宾客们。

他摩挲着，高举着，长久不放开目光，那一刻，他似乎在迷失的森林里找到了家的方向。

一杯清茶递在眼下，施明贵坐到了他的身边，顺势将他搂在怀里。

他浑身抖得厉害，施明贵更是难受，微微用力。

也就在这用力的瞬间，他感觉到了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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