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善哉善哉⑧(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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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的街道干净又宽敞, 繁华热闹,既有古城的历史沉淀感, 也蕴含着世俗的烟火气息。

蔺百晓好说歹说, 细胳膊拗不过蔡捕头的大腿, 被押进衙门里缴纳罚银, 才得以走出门口。

想想一路走来,他没和心心念念的陆未晞搭上几句话,反而被贺洗尘带跑了, 成天和他乱晃漫谈, 虽说有趣是有趣,但始终不是正途。玄机老人的传记写了一半, 万剑山庄还不知所以然,什么事都没干好,再这样下去他就得拍拍屁股离开「芸香郎」的位置了!

蔺百晓痛定思痛,长叹出声,下定决心去回生堂探望林和犀后,便专心研究玄机老人, 写自己的书,不再跟着他们瞎掺和了。

“哎!蔺施主!”

头上忽然传来一声呼喊,他恍然发觉自己已走到楼外楼前边,抬头望去——身穿玄青布袍的和尚靠着三楼的栏杆,眉眼间满是喜色, 朝他挥着手, 叫道:“蔺施主, 就差你了,西湖醋鱼给你留着呢,快些上来!”

接着又探出几个脑袋,陆未晞,何妨,贺时晴,还有叼着酒杯的沈明镜,齐刷刷地往下看。

蔺百晓心中一动,微微泛出些莫名的悸动。他哪时有过这么多友人,向来都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带着一壶小酒,在屋顶上写书发闷。除了岐枝馆那些碎嘴子,哪时有这么多人在等他,就为了一条期待已久的西湖醋鱼?

操!什么正途?先上去喝杯酒再说!

蔺百晓顿时把刚下的决心抛到脑后,兴高采烈地蹬蹬蹬跑上楼,挤上桌,抢过贺洗尘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道:“宝镜师父,我替你喝了,别客气!”喝完才发现对面坐着一个十分眼熟的人——也不是认识,就是经常在书上看见他的画像。

“我靠!贺春微贺大掌柜的!”蔺百晓老毛病又犯了,却被贺洗尘拿酒杯堵住嘴。

“不聊其他的,喝酒!”

蔺百晓又一杯酒下肚,咳道:“行行,不说那些扫兴的,今日不醉不归!”扫了一圈问道,“无诤呢?看你们还有心情饮酒作乐,看来情况不错。”

贺时晴止不住笑了笑:“老蔺,来来,我们来行酒令!”

蔺百晓眼睛一瞪:“怎么说话呢?老蔺是什么叫法?没大没小的小丫头片子!”虽说如此,还是站起身来,和贺时晴哥俩好一样地勾肩搭背,划起拳来。

沈明镜估计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场面,又嫌他们吵,又觉得欢畅,扭头问贺洗尘:“江湖上都是这样交朋友的么?”陆未晞与何妨闻言也望向他那个方向。

贺洗尘本来与贺春微就东坡肉的做法展开细致的研讨,听他这样问,不解地“嗯?”了一下。

“我怎么不知道江湖上交朋友还是有讲究的,如何讲究?明镜少侠,你说说看。”

沈明镜指着蔺百晓与贺时晴:“就跟他们那样,喝酒,吃肉。”

在场年纪最大的两人对视一眼,不禁齐齐笑出声。

“你要说这样,酒肉朋友一大堆。”只见高深莫测的和尚对他眨了下眼,蔼然可亲的大夫接茬:“知心人却难得一个。”

“江湖也好,庙堂也好,交朋友的秘诀只有一个字。”

“那就是「诚」。”

两人相识不过半日,却一唱一和,默契非常,说完碰了下酒杯,施施然饮下。

三个初入人世的千金公子懵懵懂懂也跟着喝了一杯酒,随后被甜辣的白酒呛得直咳嗽。

“宝镜师父!”何妨惊惶叫道,“酒,你,酒……”

那边的蔺百晓望了过来,酒气熏红他的脸,意识倒还清楚,忽的笑道:“宝镜,你这个假和尚!你破戒了!”

贺洗尘却恍若未闻,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眼睛里盛满笑意:“是么?罪过罪过,还请诸位当作没看见。”又饮下一杯,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手札递给沈明镜,“明镜少侠,《长生诀》物归原主。”

“才不要!”沈明镜夹起一筷子西湖醋鱼嫌弃地挥挥手,“这是我家师祖友人的遗书,不是我华山派的东西,谁要谁拿去,反正我们华山派早有规矩,不能碰这本书。”

“你们华山派不要,为什么还让你出来追杀那个和尚?”蔺百晓拿起一个薄皮肉馅大馒头啃了一口,说话模糊不清。

“谁让我瞧见了呢?在我的山头偷东西,不打断他的腿真是便宜他了!”沈明镜头也不抬,筷子专情地往西湖醋鱼的盘子里伸,“这鱼好吃,我们再叫一尾。”

贺洗尘若有所思地看着有些斑驳发黄的纸张,忽然笑了笑,扔给了蔺百晓。

“蔺施主,岐枝馆不是新开金试么?便送给你们做彩头了。”

“你这老奸巨猾的!甩锅倒是甩得挺顺手!”蔺百晓白了他一眼,嘴里愤愤不平,手却诚实往衣服里塞,心想反正把书交给馆主就不关他的事了。

何妨扶着喝醉的贺时晴,一边安抚一边给她倒了杯热水:“小花儿,醒醒。”抬头却见吃鱼吃得津津有味的沈明镜起了满脸小红点,登时惊呼出声,“沈少侠,你的脸!”

“什么?”沈明镜终于停下筷子,疑惑地看了眼众人。

贺春微见怪不怪,淡定地撸起袖子,从药箱中取出针包:“应当是河鲜过敏。”

“这倒霉催的!”贺洗尘放下酒杯,“你这孩子没吃过鱼吗?”

沈明镜愣愣地擦了下嘴巴:“我不知道啊,我不喜欢鱼腥味。”

“你刚才吃鱼的速度可不像。”蔺百晓槽道。

“临安的鱼没有腥味。”沈明镜反驳。

“行了行了,别叨叨!”贺洗尘掰过他的脑袋,“让我们看看状况。”

楼外楼的盛宴醉倒两个,病倒一个,哦对了,陆未晞吃鱼的时候不会吐刺还卡到了喉咙,只剩下一个弱质女流,还有一个僧人和一个大夫。

“宝镜,这些年轻人怎么年纪轻轻的毛病一大堆?咱还是养生些好。”

“春微兄说的对。”

年纪最大的两个人碰杯,喝下最后一杯酒。

***

七月十五将近,临安城涌入大批僧侣,都是冲着传灯禅会来的。林和犀的眼睛也逐渐好转,透过纱布隐隐约约能看见白色的光芒。那天贺洗尘特意带回来一尾西湖醋鱼,摆在忌口的小白毛面前,把他馋个半死。

回生堂闲置的房间多,几人便按照临安客栈的价钱一齐在这里住下。闲不住的贺洗尘与拆掉木板的贺春微又上山采了一回药,药没采到,反而摘回一筐野菜,配着红豆枣泥云片糕和清茶,乐滋滋地度过几个凉夜。

“宝镜,你又跟贺大夫上哪溜达了?”此时已是子夜,苦守空房的林和犀听见吱呀的推门声,瘪着嘴酸溜溜埋怨道。

“春微兄种的核桃树长虫子,我过去帮忙看看。”贺洗尘端着一盆热水,放到地上,伸手把他的裤脚挽上去,“就知道你还没睡觉,洗完脚就睡觉咯。”

林和犀蜻蜓点水的试了一下温度:“有点烫脚。”

“那我去匀多点冷水。”贺洗尘刚要起身,却被他拦住:“不用,烫点才舒服。”

“小屁孩。”贺洗尘一边给他洗脚一边说道,“明日便是传灯禅会,你和小花带了悟去听禅,早点去,免得占不到位置。小何姑娘要找的人若是也在临安府,十有八九也在里头,到时你们便帮着一块找找。”

林和犀点头:“你要去帮大掌柜的采莲蓬?”

“嗯,等你们起床,我大约也回来了。”贺洗尘笑道,把他的脚上的水珠擦干,接着将人推进床里,“你安生睡觉,不要再出去撩拨回生堂的厨娘。你是看不见,我这几天被杂役们的眼刀咻咻咻的,差点没多出几个窟窿。”

“什么撩拨?我就叫她们几声好姐姐,和她们说说话而已。”

想到厨娘们五十好几的年纪,贺洗尘沉默了一下,但又想,搁他这,五十也不过是个零头,他要叫句好妹妹也是合理的。

“哇!宝镜你竟然有个好妹妹?是谁?快说!”林和犀猛地跳起来。

“睡你的觉去!”贺洗尘没好气地弹了下他的额头,端起木盆走出房门。

月光清冷,照在院中,将他的身影映在门扉上。旁边的门忽然也开了,何妨轻手轻脚地踏出门槛,转头一见贺洗尘,有些难为情地叫道:“宝镜师父。”

贺洗尘将盆里的水倒掉,又从水井里打起一桶凉水洗手,见她羞赧的样子,笑问:“小何姑娘睡不着么?”

“有一些。”

“在想明天的事?”

何妨将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犹豫着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找到他,还是不想找到他。”

“为什么?”贺洗尘问,“你特地从关中到这边,不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何妨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道:“就是因为是特地来见他一面,所以现在才会如此惶恐。怕见不到人,也怕见到了,却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贺洗尘看了眼井中的月亮,忽而笑道:“小何姑娘,你若是睡不着,便和我去采莲蓬吧。”

***

无相寺香火旺盛,比起那座孤零零站在铁牛山上的苦禅寺,几乎整日整夜地都有人进去拜佛。不过此时夜深,寺门关闭,只有大殿里守着长明灯添油的小沙弥打着瞌睡。

传灯禅会是佛门最隆重的典礼,无相寺早在几个月前便开始准备。斋饭,荷露,杨柳枝,辩经的擂台,一一记录在册。

每年的七月十五总是盗窃事故多发的时间,偷的还都是无相寺水塘里的莲花莲蓬。老百姓们不一定那么虔诚地信佛,只是觉得在佛欢喜节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摘些有灵性的东西,可以辟邪。

今年也不例外,无相寺派遣多名武僧轮流巡逻,三更未过,便捉到好几名翻墙的青年和小孩,都笑嘻嘻的,俨然把这个当成例行节目。

戒嗔只觉得头疼得很,往年也就罢了,今年却不同以往。明天可是传灯禅会,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戒律堂的师父非得把他的骨头削了不可。

阿弥陀佛,幸好莲塘那边还有五蕴师叔帮忙照看,要不然可真忙不过了。

他盯着几个小孩一蹦一跳地离开,才松了口气,背后忽然一阵冷风,回头一看,只有门前的石灯笼亮着暖光。

……

“春微兄这人最喜欢琢磨些好吃的,本来哪里的莲蓬不是莲蓬,但看其他人都对无相寺的趋之若鹜,他心里也直痒痒,但又拉不下面子去讨上一枝。他是个大夫嘛,救死扶伤的,从来不信神佛,只信自己的双手,这辈子就没踏进寺庙一步。”

贺洗尘背着何妨快速从屋顶掠过,不过一会儿便溜进无相寺,循着贺春微指给他的路线前进。

无相寺太大了,又隐藏着诸多高手,他小心翼翼地踩着树枝越过小路,树影连晃动一下都没有。

“宝镜师父的轻功好生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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