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最高机密 ⑹(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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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洗尘伸出去的手不上不下, 犹豫了一瞬还是收回去。举目四望,无人跟在魏璟身旁, 他瞬间明了小姑娘恐怕是偷跑出来,才如此慌张。

与懦弱胆怯的性格不同,魏璟的长相极其脱尘绝俗。倘若她只是普通的世家子弟,单靠那张脸,年少成名不在话下。但她是被梁煜选中的倒霉蛋,端坐在帝位上, 美丑只是一件附加品, 没有与之相符的能力谋略, 就等着被架空势力, 提线木偶一般过日子吧。

“陛下。”贺洗尘将树枝插进泥土中, 恭恭敬敬地行礼, 魏璟却被吓得直哆嗦:“你、你在说什么?你是谁?”

她不认得贺洗尘, 贺洗尘却躲在暗处见过她一次。到底是老梁家对不起这个小孩,贺洗尘在能力范围内能照顾便多照顾着点,免得无权无势的太上皇被人欺负。连这种照顾, 也是偷偷摸摸, 不敢声张。

“在下姓贺,草字洗尘,无品小官。陛下登基时,我有幸得见圣颜, 故认得陛下。”贺洗尘一天之内连扯两个谎, 暗自决定赶快回家, 免得败坏口德。

魏璟从地上爬起来,拍掉手上的沙子,期期艾艾道:“今天、今天是赏樱的最后一天,我就、想看一眼……我……我只是……”

如果没有当年那场政变,魏璟会是碌碌无为的王爷,偏居一隅,但平安无事。然而梁煜当权,不仅让魏玠的命运剧变,也让魏璟的处境微妙起来。时也运也,她的长姐命不该绝,重登大宝,而这位傀儡皇帝也走到了绝路。

虽说是被迫禅位,但魏璟毕竟是昭告过天下的皇帝,于情于理,她该是「太上皇」。

太上皇的日子可没想象中好。魏璟被变相软禁在宫城中一处偏僻的院落,魏玠的婚事临近,宫内大修,便迁出来,住在一位故去王叔的府邸中。王府周围满是看守的护卫,明面上说是保护,真实意图,不言而喻。

魏璟被关在高高的城墙中,孤立无援,城墙外也没有她可去的地方。她整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依靠魏玠的慈悲苟延残喘,却无时无刻都在等待她的耐心耗完、落下铡刀的瞬间。只有抄佛经才能让她的心沉静下来。

这天魏璟抄完佛经,屋外无人,她忽然生出去看一眼暮春的心思,糊里糊涂地竟然平安无事地跑到这里来。但到底还是遇到拦路虎。这只老虎潇洒落拓,颈上一串漆黑光泽的佛珠,衣襟腰间夹着雨湿的桃花瓣,倒像只声闻不彰、息影山林的隐虎。

魏璟估摸着贺洗尘是个温和善良的好人,定了定心神,抓着他的衣袖哀求道:“你别说出去……”

她运气好,贺洗尘还真是个好人。

贺洗尘叹了口气:“贺某随陛下去吧,若遇到变故,也有人打掩护。”他眼角余光瞥见山下的燃城走近,隐晦地使了个眼色,一边说道,“不过家仆等待已久,还让我先去告知一声。”

魏璟没料到贺洗尘竟然舍命陪君子,毕竟和她沾上关系,等于挑衅魏玠的底线。她不知道,贺洗尘已经在魏玠的底线上蹦跶了好几次,每次都撩着狮子须凌空而过,要不是狮子奈何不了这头隐虎,恐怕早就暴起发难。

“唤我、「尺素」即可,我担不起陛下的称呼……我怕、怕连累你,贺大人应当知晓我的处境……”

小姑娘耷拉着眉眼,怯弱柔顺,比起谢延那只狡猾的混世魔头,简直惹人怜惜。贺洗尘不禁新奇地轻轻揉了下她的脑袋:“我倒怕是我连累你。”

魏璟瑟缩了一下,愣愣地伸手覆盖在温暖残留的发顶。等贺洗尘跟燃城交代完一些事情,把从马车拿出来的帷帽戴在她头上,她才猛地惊醒,羞红了脸:“我、我乃堂堂、堂堂一介女郎,你怎能……怎能如此无礼!”

贺洗尘疑惑地“啊?”了一声,随后恍然说道:“我无状亵慢尺素,是贺某错了。”他认错认得干脆利落,微微低下头,没有丝毫不悦轻率,反而郑重而庄严。

魏璟却越发局促,差点没拔腿就跑。她接触过的人不多,要么如梁煜一般威势惊人,要么就是唯唯诺诺的内臣和面无表情的侍卫,前者不屑于和她交流,后者不敢吱声,她哪里遇见过贺洗尘这样的人。

说不知轻重,却似乎只是狂狷之士的洒脱举止,无伤大雅。

说虚伪狡诈,又好像心怀坦荡,光明磊落,郎朗如明月照人。

魏璟手忙脚乱地擦掉眼角的泪水,实乃她也不明白心中的感动从何而来,仿佛这一刻,贺洗尘只为「尺素」而认的错足以让她悍不畏死地与之走上一回。

其实她很怕死,怕的不得了。如果贺洗尘后脚把她的消息透露出去,那她就真的永远不见天日了。但如今——魏璟一咬牙,一跺脚:“走吧!”

她颤颤巍巍地跟上贺洗尘的脚步。重华寺下的樱花林还是繁荣地盛放着,汩汩的湍流载着世人的忧愁怨情流向远方,不再复返。稀少的游人在晴空下窃窃私语,魏璟举目,隔着帷帽的淡青色轻纱 ,险些迷失在炫目的色彩中。

“我从小不受宠,十岁那年长康偷偷拿了樱花酥给我吃,我至今还记得味道……幸好陛下疼爱他,他才没有如我这般……”魏璟忍不住唏嘘起来。

魏璘,魏长康,唯一的皇子殿下,如今也到了待嫁之龄,不知哪位高才有幸,能被擢中选为驸马。

平常人这时候再没眼色也知道安慰上两句,但贺洗尘的脑回路有时和别人岔了一条道:“你想吃樱花酥?”

魏璟的感慨之情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竟也认真地思考起来,最后缓缓摇了摇头,暗戳戳道:“老实说,我记得的那个味道实在难以恭维。”

两人把樱花酥撇到脑后,在樱花道中漫步听风,走到尽头,又折返回去,燃城已经提着一个竹篮子守候在马车边。

“贺某再送尺素一程。”贺洗尘跳上马车,把手递给毫无防备的魏璟。

魏璟怔愣地眨了眨眼睛,心下更加感动,刚要搭上去,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拽上马车,只见燃城冷脸说道:“家主力气小,还是让仆代劳。”

贺洗尘心想这就欺负人了,不就比你小那么一丁点力气么?他能撂倒两三个彪形大汉都不带喘气的!

马车平稳地驶进洛阳城中,没有惊动任何一只捕食的乌鸦。魏璟通过窗户缝看街上人来人往,眼睛中闪烁着羡慕的光彩,离王府 越来越近,她逐渐收敛起不应该有的奢望。

“今日有缘与贺郎相遇,实乃魏璟之幸。”魏璟说话总是透着股踩不着地、没什么底气的虚,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勇敢地抬起头与贺洗尘对视,“马车就在这里停下吧,别让其他人看见我们在一起,我我、我就算被捉到,也绝不会连累贺郎!”

贺洗尘顿时忍俊不禁,眼含笑意说道:“尺素仗义!”

魏璟又被他笑得羞红了脸。

“不过别担心,我已经打点好了。”贺洗尘老神在在地闭起眼睛,没有回答魏璟的不解。

马车又跑了一段路,最后在王府后门刹住脚步。空旷的后门离奇地没有半个守卫,静悄悄地只能听见鸟叫。魏璟跳下马车后惊异地瞪大眼睛,下一秒顿时心有惴惴地转过身问道:“贺郎当真只是无品小官?”

贺洗尘笑了笑:“然也,在下只是区区山人。我叫人买了一些糕点,你就当踩上春天的尾巴了,踏春怎么能不吃些好吃的?其实也不对,就是平时,也要吃好吃的。”

他把燃城的竹篮子递到她眼前——竹篮子里一边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松软的蒸饼,每一个上面都蒸出一道十字裂纹,非常好看;另一边则是奶香四溢的酥酪,用绣花小帕包着,和蒸饼隔开。

“不是每次都能碰上我这样的好人,尺素还是小心谨慎些。”贺洗尘叮嘱完,朝魏璟点了下头,温和地说道,“进去吧。”

魏璟闻言,傻愣愣地抱着竹篮子一步三回头,最后关门的时候,不禁声音颤抖地问道:“我、我们算是朋友么?”

“……嗯,贺洗尘与魏尺素是朋友。”马车上的大司马应声道。

魏璟忍不住抿着唇笑起来,就连笑,也不敢明目张胆,低头颔首,藏起来半个。她缓缓将门缝合上,后门外的贺洗尘也放下撩起的帷幕,坐回马车内:“燃城,回去吧。”

燃城手中的马鞭一挥,车轮卷起墙头落下的灰尘,眨眼间便消失在巷口尽头。

“查到什么吗?”

“没有人介入的痕迹,似乎真的是意外。”

“哈,小姑娘的运气还真不错。”

“家主相信她?”

“……我相信魏尺素。”

马车上的对话被风吹散,随着春末的樱花一同掉入湍急的迅流中。

***

夜晚,大司马府的书房中,贺洗尘将边疆的奏报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隐患后,才伸了个懒腰,打算回房睡个好觉。路走到一半,看门人忽然急急跑进来通报道:“家主!傅家——”

“小外甥!”傅元人未到声先至,一袭黑袍上缀着金线,行走之间金光忽隐忽现。她是傅华珣的亲娘,也就是贺洗尘老爹的亲姐。在贺洗尘的记忆中,十五岁那年到洛阳时,傅元还是踌躇满志的司空大人,然而现在却是醉生梦死的无用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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