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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对面不相识
夜深，夜色已浓。约莫近亥时，长安却犹是热闹未褪，长夜明如白昼。
可否将这个留给臣？”沈宴回过身，入目间只望见身后诸人皆是携儿带女，面前都是笑意看着是如此热闹。当真热闹啊。他们落入这热闹中，无端的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听他说要糖人，萧衍单负了手立于竹灯下，那半边面掩在暗处，凤眸目色清疏，垂落下鸦翅似的羽睫，颔首道：“无妨，不过区区一个小物。”他也不问为何沈宴会开口讨要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东西，不过是无关紧要。
“是”沈宴微颔下首敛下目：“多谢”。两个字过后，他那样看着萧衍，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相顾无言。
他看着萧衍，都说灯下看佳人更醉，萧衍的的眉目随了先帝生的凤眸薄唇极精致，以至有时不笑便有种凌厉的冷寂，偏偏他的瞳色生的浅显得目深挺鼻，这样看着又有些漠北荼丽的影子。连这明晃晃的光落在他身上渡了一层金色温暖的光，透出的底子也是最冷，最疏离的色。
此刻他与沈宴隔着那数十步，不远。也很远。于是乎沈宴笑着极轻道一句：“陛下，夜深了，回吧。”于他而言今夜便是结束了。
“也好。”萧衍本就素来不喜喧闹，方才已是几多不耐，便微微颔首话落下，旋即转身。
那玄色背影愈加渺远，沈宴收了唇边笑意，敛下双目，几不可闻唤了声：“阿衍。。。”
这是最后一次。今夜之后便只有君臣之仪。他为君，他为臣，无人再唤一声“阿衍。
“这样，也好”沈宴握着那糖人轻笑一声，倏忽间忽生出古怪的念头，也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留到小娃娃长大。女儿小字听音，却还未有名。此刻仔细想来，不若唤作“越”也可。
孩子的身世无人知晓，哪怕去北地前他曾进宫存有一念想要告诉天子，却匆匆得到了出城的召令，阴差阳错。随后庆幸，为着这些年他谨守着的君臣之仪，也也为免去给天子招来非议。他与天子两番荒唐，皆不过是苦果。如今各大世家暗暗皆备选入宫，怕不过便会有几年储君。如何能说？他摇摇头，带着笑转过身离开。
几乎同时，数丈开外另一个方向，方才走了的那人回过身，微侧目忽驻了步。那小贩见他又来，十分殷切道：“公子要买什么？”“没什么”他眼底暗光一瞬，也只是一瞬停留，便抬步离开。向着另一方，背道而驰。
夜风微凉，沈宴回府方下了马，忽问有客来访，听说已候多时。
“何人？”方季紧随着他：“他说自己是大理寺正”。
沈宴绕过庭前月池，进了正厅，见果然厅内一人正襟危坐，正是大理寺正尹佶。他一身湖色官服未褪，正闲闲拨着茶沫子，见了沈宴忙放下茶杯上前迎着欠身揖手：“太傅”
“尹大人不必拘礼”沈宴见他如此便笑着扶起他，示意道：“请坐”
“多谢太傅”尹佶恭恭敬敬道了声，方起身。
两人落了坐，沈宴递过茶：“大人深夜前来，是有要事？”
提到这儿，尹佶面色看着十足踌躇为难。沈宴也不问，戴尹佶斟酌半刻，方抬起目看着他首尾道来：“还是因为那位的事情，下官着实为难，所以下官夜来叨扰太傅。还请太傅指点”
沈宴端茶的手下一顿，抬起头看着他：“他？”
“是本来他安分了这几年，可不知听到了什么话又闹起来”尹佶说来便头疼，接着道，：“他本是那样大逆之罪，陛下顾着手足之情留他一命已是开恩，这若是陛下听到什么风言风语那下官当真难以脱罪。”
尹佶说的那”位”是便先废帝，弃号“惠”。他如今被幽于大理寺不得出路，数年前沈宴见过他一回，自那以后此人不知为何便有些痴了。这里日他闹得格外厉害，动静便有些大，闹得整个儿大理寺耳根不清净。
尹佶那位恩师杨老也是个狠辣的，见此情形泡了壶茶让人送过去，那茶中是安了一味哑药的。可尹佶到底有些心软，他也怕如此闹大了招来灾祸，毕竟天子如今只有这一位至亲尚人世，存万哪一日天子念起想起他，那还了得？于是尹佶这才趁夜来。
“无妨”沈宴思量片刻，一根修长如玉的指节轻扣于案，一双目色底色暗暗：“由他闹。”
“由着他？”尹佶不免咂舌：“这。。。”
“切记平日里衣食不可苛待于他，命人好生照看他。至于别的不要理会便是”沈宴知杨老性子虽耿直顽固，却不会当真失了分寸，此番必定还有原因。
尹佶听着有些迟疑，细思半刻，抬目看他：“如此。。。当真可行？”
“尹大人且宽心，我不会加害与你”
“不，下官并非此意。”尹佶怕他误会连慌忙解释：“大人于下官知遇之恩，下官感怀于心只是老师那儿。。。”
尹佶吞下话，欲言又止看着他，目色殷切。
他如此神色，沈宴便了然，原来是为了这个。他是来让自己当说客。
沈宴暗叹，尹佶向来小心谨慎，他并非不聪明，不过是如玄武般习惯于藏在角落中便可让人察觉不到。也是如此未免为人所诟病。
沈宴本就有意见一见杨老，又闻得尹佶此番言论于是顺着他的意，：“明日我走一趟便是”尹佶这才欣喜谢过：“多谢太傅”
“无妨。”
尹佶又坐了会，喝了一盏茶才离开。沈宴送走他后立在夜风中静静站了半刻，忽然转过身对门外那侍从问了句，“今日是什么日子？”
那侍从不明白他的意思，依言答道：“三月三啊大人”。
三月三。沈宴仰目看着那残月，上个月这日他还在液城。今日，是阿越满月之日。
他转身将自己关在书阁花了一整夜绘制一对图样式，天亮时唤来府中人，嘱咐道，“派人寻城中最好的师傅，照着模样做一对长生环”
“到挺好看的”那人随口问了句：“大人画的这是给谁家娃娃的？”
“故人之子”沈宴放下湖笔，低落的目色不明：“她父母出了远门，很快便会回去”
午时，大理寺。高阁之上，云雾薄渺。世人都道此处是出了名的人才网罗，不论茶肆高堂皆有这儿的影子，无所遁形。其实世人未知，这乃是朝中最为严苛一司设。
大理寺这些年之所以风雨屹立不倒，大半功劳该归了那位杨老。他一生处置过四位皇子，斩杀十多位宗亲，几入寒狱而不改色，令人胆寒。他一生无亲眷，唯一薄棺。
有传他对手下人十分苛责，这却是真的。沈宴路过木廊但见往来之人皆是捧着卷宗行色匆匆马不停蹄，更有甚者垫足飞身略过，途留下白影一道。
每个都忙得很，穿过堂前唯有一白发老翁在刷门口那白玉狮子，他刷一道便停手，半眯着目退后几步，再刷一道。他刷的是白漆，怎么刷也是没什么不同。
沈宴立在几步开外看着他如此，过了许久方上前：“杨老”
那老翁手一顿，颤颤巍巍转过身，眼睛迷成一线仔细瞧着他，过了一刻恍然：“哦。。。。你是沈家那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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