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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锲子【卷二】
天子大婚第三日,寅时。天还未明,昨夜簌簌轻絮似的雪珠子殿外便昏沉沉的积暗,此刻太极殿长灯未灭。
眼下年岁已至,各地各部呈上的折子在那御案上堆积可有半人高,又皆这几日朝中诸事繁多,沈宴不在这些琐碎之事无人处置,是以都堆在了一块儿。萧衍犹是如前三日那样彻夜批改折子,陈拂静候一旁伺候。
他敛目执笔一手端过的茶盏,见又空了,眉稍蹙道:“续茶”。
“是。”
陈拂稍即斟茶递上。然萧衍喝了口便放下了茶盏,眉微拧抬起目:“今日是什么茶?”
“陛下,此为淮洲新贡雀舌。”前年淮州干旱,这雀舌今年左不过贡了数十斤全存入了库房,今日方取出来。
“寡人不喜,撤下去换昨日的。”那茶他未多看一眼。
“陛下…”陈拂微抬起头动了动唇想说往日喝的茶是年初太傅送来的枫露子,极花心思。可那茶今日用尽了怕是…然以天子的性子如何能说?
“如何?”萧衍抬目见他身形未动,有些不明,挑了凤目唇抿一线。
陈拂方想说什么,“陛下……”恰那一内侍屈身入殿至案前呈上一叠册子,小心道:“陛下…今日宋大人递上的折子您可要…”
“不必。”那双精致的目划过暗色。他想着宋修况此人倒是愈发大胆了。递上那折子皆是弹劾太傅行刺皇后,一日一日锲而不舍,他抬举宋旷修却未必能容忍宋修况如此放肆。
“传旨,自明日起就让他好好待在太学院不必来见寡人。”
“是。”那内侍低身拢袖退了出去。
又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内侍进来通传道,“陛下,太…沈公子在殿外候着。”
“让他回府。”萧衍想了想抬目又道,“让医官去太傅府中一趟。”
“是。”
可沈宴在殿外一直未走,他似是铁了心的要见天子。三番通传,萧衍低了目也未抬头,只淡淡一声,“由他去。”
“陛下…”陈拂想说些什么,却是皇后临驾。
徐宓今日一袭朱砂色氅羽锦衣,大红的振袖莲纹裹衫,发以玉兰簪花,端一副好颜色,极好看。她入了殿径自上前,素指如葱拂过他的肩,轻道:“陛下,臣妾昨日想了整宿开了一副新棋局,陛下可愿陪臣妾下一局?”
徐宓身上有股子冷花香,一近身萧衍闻着这味儿便淡了三分面色揉捏鼻梁,语意疏离寡淡:“寡人这儿还有折子要改,怕是没功夫陪夫人。”
“那臣妾候着陛下便是。”徐宓笑吟吟坐在一旁南窗小榻,托着下巴杏眸不眨看着他,“陛下可要用早膳?臣妾命人备着。”
抬起浅色的目倏忽勾唇,搁下笔用过两盏茶一块点心眼中却也只当没见她。
可巧今日热闹,殿外又通传道,“陛下…小世子在殿外。”
“哥哥?”徐宓似有讶然,她扭头去看天子,“哥哥怕是心疼太傅站了这许久,陛下,这大雪的天不若让他们进来可好?”
萧衍便淡淡一声,“传世子入殿。”
“是。”
“为何不见他?”徐清被传入殿也不施礼。天子仔细摊开白宣,敛目取过湖笔,“寡人为何要见?”
“他等了你多久?你连这一回也不见?”徐清瞥见白宣上他笔尖绘的一株月昙半开,冷笑了声道,“原来陛下当真是雅兴。”
萧衍掀了掀眼皮,语意间波澜未经,“又如何?”他这话似乎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闻言徐清杵着不动,一双目中积雪凝霜:“萧衍你…”
“寡人没那么好的耐性纵着你。”他垂下羽睫为昙花添过一片叶子:“一旁坐着,或者依照宫规处置,你自己决定。”若真当论罪处置,冒犯天子徐清得扒掉一层皮,更会令沈宴难过。
“哥哥…”徐宓柔声劝着,“陛下令太傅回府也是好意哥哥莫要多想,别跟陛下对着。”
“用不着你操心!”徐清这话极呛人,话落他扭头离徐宓远远的一屁股坐在北竹窗小几下,似只戒备的小兽般看着两人,倏忽道一句,“一丘之貉。沈哥哥若…若是不开心也是拜你们所赐!”话到一半,他咬着舌头拐了个弯儿,因徐清向来放肆,他的话萧衍也只当恍若未闻,也未去思索他话中何意。其中,又隐瞒了什么。
半个时辰后内侍掸去雪珠子入殿敛首轻道,:“陛下,沈公子说他不等了,改日再来向陛下谢恩。”
萧衍未抬目,只笔锋微滞,侧眸窗外积雪化开,“下去吧。”那株昙花污了滴墨,似一滴墨泪。也似谁的伤心泪。
他回目将那墨滴绘成春草。
两日后。春初昏黄之时,时天地阴阳相交,廊下阴影渐浓。“陛下,太傅去了这几日,臣怕…”
“无妨,”萧衍负手廊下拂过廊下木枝,:“有羽卫跟着他。”沈宴走时天子命羽卫暗中跟随,不得惊动。
然陈拂面色迟疑,“陛下…羽卫来信说…昨夜一红衣人阻拦,将人丢了……”他未敢说“又”。
他指尖倏忽一顿,回过身,“红衣人?”
“是。那人武功极高,出手狠…”眼下有谁还敢在大魏境内与天子作对又有如此身手?也只有一人。
“齐郁。”萧衍念着这两个字勾起唇一笑,“陪寡人走一趟。”他一双凤眸积郁比这阴影更浓暗。
山间庙中卷云翻起,竹院中石桌上杂七杂八堆着瓜皮,齐郁犹是一身红衣笑意晏捧着画本,见他来也未动。
萧衍负手低目瞧见了地上那堆画本子眉微微拧住,不可察觉退后几步,随后抬目看他一眼问,“沈宴人在何处?”
“不知。”齐郁捧着画本子眼皮也未掀起来,“小皇帝,你的人自己都未护着又与我何干?”
萧衍半眯了眸,“昨日有人拦住了寡人的羽卫。”
“这样…”齐郁拖着腮瞟他一眼,“我倒是收拾过几个小娃娃,又如何?”
齐郁这一副你奈我何的嚣张模样,萧衍见着压低目,薄唇抿直开口道,“你上回带走寡人的女儿这笔账还未与你算一算,寡人猜…梁王的探子想必很感兴趣你这位死去的侯爷如何死而复生的。”这话语意极淡,却十足十的威胁。
“哦?”齐郁闻言径自两指翻书,“你这人无情无欲。自己儿子情人都能舍弃犹有何不敢?”他等着萧衍再说些什么,却听他有沉寂一瞬方接着似有些不明暗了声道,“什么?”
“什么什么?”齐郁耳朵一动,回过头见他蹙紧了眉,沉着面整个人似乎融入了这夜色。
“呀?你竟还不知道?”齐郁那精致的桃花目陡然挑开,他索性画本子也不看了,饶有兴致托着下巴看萧衍:“罗网也有不知道的事情?看来你果然一心扑在美人身…”
“那夜一刀没要他命,不过丢了个小娃娃。”齐郁比划了下,“大概这么大?月份倒是大了一点,我卸了他的下巴才灌的药…”
萧衍安静的听着,置于身旁的指节一动慢慢仰起头。齐郁还要说什么,忽觉四周陡生寒意,枯草结霜。“小皇帝…”齐郁抬起目见豁然见抵在脖子上的长渊,摸摸下巴勾起目,:“你生气了?有趣。”
萧衍一字未说,然看着他的那双眼睛交杂着积雪暗涌,少见的情绪。
齐郁想着,到底只是人仗着别人喜欢的孩子罢了。他轻叹道:“你这人这机关算尽却赔上自己儿子一条命…”
明明早就知道,偏偏入局算尽机关。如他所愿,该说是聪明还是愚蠢?世上总有人践踏着别人一颗这颗心,沾了一身血犹恍若无睹。
齐郁似想起了谁,似有些疲惫的垂下眼帘抱着画本转身,“帮你一回便没有下一回了,人我不知在何处,你走吧。”
“你要寻的人,他不等了。”
天擦黑,“陛下…”陈拂在外候了半刻见萧衍下阶方要上前,却见他双目晦涩,衣诀随风振振立于青阶,仰目看着天,“沈宴?”
“把人找回来。无论任何代价!”犹是淡然一声,如夜风般那么冷,不容置疑。
“是…”
十日后。太极殿。
羽卫半跪眼前踌躇道,“属下查到人已经在回北地的路上,陛下…”
萧衍玉似的指尖拂过案上那株昙花,:“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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