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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和雪词的视线不期而遇。

雪词浑身一僵,怨恨阴戾的神情一闪而逝,他忙用纱幔遮住自己,“娘娘恕罪。”

言一色多敏锐的人啊,雪词的神情变化纵然快地让人以为眼花,但她仍然察觉到了,脚步定在原地,突然头大!

她肯定,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原主,都绝不认识这个人,那么他对她的负面情绪从哪儿来?该不会又是和大暴君有仇!?难道他是下一个芳心、红尘山庄庄主?

言一色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是散漫随意,上前抱起了兔兔,“无事。”

雪词目送言一色离去,待门关上后,甚至还听到了言一色教训兔兔不要乱跑的声音。

雪词眼睑垂下,脸上没伤到的皮肤苍白如雪。

------题外话------

友情提醒~雪词和周美人不是CP,他们各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要站错最后伤心哦

今天还有一件大事要说,明天,这本文,要PK啦!

4号中午到7号中午,都在PK,请大家多多支持!追文、留言、打赏什么都好

PK我也会努力,每天都有二更!

044 后宫之主(一更)

千御宫内,大殿清凉如水,幽寂空旷,临窗而设的桌案前,坐着看书的迟聿,他斜靠着软枕,姿态慵懒,强劲完美的腰身裹在一袭墨袍下,华贵的衣料舒适柔软,随他屈起的长腿散开、垂落,有风拂过,袍角轻摆,上面的绣纹犹如活了一般,闪耀着银色流光。

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卷起摊开的书册一边,另一手撑着头,无一处不精致的脸庞,容色浓烈,若冲天的火焰,释放着无与伦比的攻击性,尊贵霸气、掳获人心。

他狭长眸子微阖,视线落在泛黄纸张的字迹上,弧度美妙的唇微动,勾起一抹冷嘲之意。

写的什么东西?狗屁不通!这种烂书只配烧火用!

迟聿伸出手指,指尖落在这一页靠里的边缘,由上到下轻轻一划,书页便如落叶飘了下来,断口笔直如线,掉到桌案上。

墨书端着热茶进来,眼睛一瞥,就知道他家陛下又在撕书了,撕的还是被当世大儒看做宝贝的古籍孤本。

“陛下,喝茶。”

墨书没有劝阻,因为这是他家陛下的乐趣之一,劝了,不仅书会四分五裂,他也会跟着倒霉。

迟聿还在一页一页的划,书册一页一页的落,泛黄脆弱的纸页堆在一起,好似深秋的枯叶,一把火点了,便能灰飞烟灭。

“老奴参加陛下!”

内庭大总管陈忠无声走了进来,看见墨书,有礼地唤了一声,“墨书姑娘。”

墨书不属于宫中编制,但因为是迟聿带回来的人,且肯让她端茶倒水地伺候,更是把御膳房大权交给了她,所以,一手把持后宫大权的陈忠,对她也相当尊敬。

“陛下,瑶华宫出事了,周美人在御花园被高美人身边的两个太监欺负,言妃娘娘正好遇上,把人弄死了。”

迟聿还在撕书,头也没抬。

墨书不语,看着陈忠,陈忠一个激灵,了然,“老奴想说的,就是这点事儿,没别的了,瑶华宫的人以下犯上,闹出丑事,还让言妃娘娘瞧见了,陛下您看,怎么处置?”

迟聿一本书刚好撕完,头也没抬,又拿起另一本书看,简短道,“烧了。”

烧了?烧了瑶华宫所有人?

陈忠到底伺候迟聿半年了,对他的残暴脾性深有体会,还算淡定,“老奴领命。”

说罢,转身便要退下,还没走,就听迟聿冷漠的声音飘来,“你领什么命?”

陈忠一惊,霎时明白自己会错了意。

忙转身重新请示,就见候在一边的墨书抬手指了指桌案上的书页,幽幽道,“陈大总管,该领命的是我。”

陈忠恍然大悟,陛下要烧的不是人,是废纸!

“那……”

“后宫,言妃才是主子。”

迟聿一语散漫,陈忠神色倏而严肃,“谢陛下提点,老奴谨记在心。”

言一色被迟聿带回来时,给了妃位,宠爱的意思如此明显,陈忠自然不敢怠慢,直到如今,对她也是毕恭毕敬,但也仅限于此,只拿她当个花瓶,精细的养起来,但今日迟聿这一句,就是给权的意思了。

陈忠手中权利握得再大,终究只是个下人,而有了实权的言一色,便是后宫真正的主子,甚至能掌控他的生死。

陈忠清醒地意识到,后宫的天要变了,而他自己必须端正好位置,否则一步走错,怕是会失去如今拥有的一切。

陈忠躬身退下,一步一步走得很是沉稳,而迟聿的声音再次响起,吓得他一个踉跄。

“凤印给她送去。”

……

言一色前脚进了钟灵宫,一盏茶喝完,手中的松糕才咬了一口,陈忠后脚就到,送来了凤印。

言一色一口糕点噎在喉咙里,猛咳了几声。

流思惊愕地忘了照顾自家主子。

言一色一脸懵逼,心中十分抗拒,除了安身立命必做的事,她并不想管闲事儿,不想为后宫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她只想吃、喝、玩、乐!

但,想起今日亲眼所见以及周美人所言……

言一色叹口气,行吧,谁叫她还是个有点同情心的人,凤印还是收了,她相信,周美人一定很愿意重振后宫风气和规矩,且鞠躬尽瘁!她可以尽情使唤周美人!

“流思,收着。”

“是……娘娘。”

陈忠谨慎小心地问,“娘娘,可还有什么吩咐?”

言一色继续吃着自己的松糕,神色漫不经心,“嗯……瑶华宫死了的两个太监,找个各宫下人最常经过的地方挂起来,以儆效尤……暂时先这样。”

“老奴领命。”

……

与此同时,言将军府内,青云院里,花草树木倒的倒,坏的坏,地上散落着瓷器碎片、大小摆件、钗环首饰、盒子匣子……一片狼藉。

还有东西在从敞开的门里不停扔出来。

有婢女劝慰的声音响起,“小姐,您手受伤流血了,把这把琴交给我,奴婢给您上药……啊!”

“贱婢!笑话我废了一只手是不是!我砸死你!”

“小姐您绕了绿云,她没有这个意思……”

“滚!连你一起砸!”

院门外,急匆匆走进一位温婉华贵的美妇人,听得房内传来的声音,步子迈得更大,身边的嬷嬷也是一脸关切,两人很快来到了房内。

言语砸人已经砸红了眼,头上戴着丝纱帷帽,衣袖过长,一只袖子下端空空荡荡,另一只袖子里的手正拿着砚台砸婢女的手。

“小语!”

看着言语疯癫消瘦的模样,美妇人眼里蓦地涌出泪,一下扑了过去,抱住了她。

“娘!”

言语手上一松,抱住言夫人嚎啕大哭。

距言语醒来已过了十几日,她无法接受自己残缺的样子,吃不下睡不着,精神已近崩溃,想把所有见到的人都弄残,变成和自己一样!

那位嬷嬷救下了绿云和绿书,三人一起离开了房内,关上了房门。

房内只剩言语和言夫人,言夫人摸着女儿瘦到隔手的脊背,心中的犹疑再也没了——

纵然老爷曾严厉警告过她,没他的吩咐,一定不要告诉小语那件事,但事已至此,唯有让她知道那件事,编造一个希望,才能让她恢复正常!

言夫人咬咬牙,推开言语,语重心长地道,“小语,你听娘说……”

------题外话------

叮——今日份更新上线!二更晚上九点半左右~

045 言语和言辞

三日后。

雾白清晨,天色青黑,大将军府内的演武场上,言治已到此晨练,一套拳法、一套剑法、一套枪法,完完整整练下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旁边的大管家越叔,适时上前,递过早准备好的棉帕,言治接过,坐在设在凉亭里的石凳上擦汗,手边是一碗放凉的茶。

言治赤裸着上身,可见体魄雄壮威武,形状不同、大小不一的伤痕遍布背部,是他身为一国将军,保家卫国的勋章。

五官周正硬挺,一双鹰眼犀利冷睿,不怒自威,他喝下凉茶,身上热气散了些,目光冷然,望着亭外不远处的水面,忽而问,“二小姐还是老样子。”

听着是疑问句,但其实在他心里已经是肯定句。

十四年前,言治在一次外出时,遭了仇家暗算,不慎身中奇毒,历经三月求医问药,又经一月疗伤解毒,最后终于保住了命,但也留下了不可逆转的后遗症——难有子嗣。

又两年后,他后院的女人果然再无人有孕。

他已然死心,为了言家军后继有人,他将目光放在了聪慧过人的言语身上,精心培养她长大,再一年后,也就是言语六岁的时候,一次机缘巧合下,他在北方边境捡到了一个八岁的孤儿,见他对人有情有义,身怀一片赤子之心,机缘巧合下,他将他收作义子,起名言辞。

言治将言辞和言语一起带大,言语没有让他失望,武功内力、兵法谋略皆是上乘,当得一句巾帼不让须眉,而言辞比她更优秀,又是男儿身,九岁就跟他上战场,五年里,一共经历数十次大大小小的战役,从一个无人看好的愣头青成长为他身边的近臣良将,从一无所知的小兵蜕变成凡战必胜的小将军,他是军中前途无量的新星,在言家军中的声望远高于言语。

言治在意识到此种局面后,非但没有烦心,反而喜上眉梢,他开始有意撮合言辞和言语,他想将言语嫁给他,然后顺理成章地将言家军交给他,而将来言语诞下血脉子嗣,在遥远的以后,能继续继承言家军。

言治所想很美好,但现实是残酷的,因为言辞长得人高马大,发型老土,满脸络腮胡,而且时常灰扑扑的,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活像每日给人做工讨生计的大叔,就别提他本身粗枝大叶,没有情趣,不懂女人心了。

言语能看上他才奇怪了,那时她对南府的南易芳心暗许,二人算是两情相悦,感情正好。

言治险些为此愁白了头,但他终究也没有愁白头的机会,因为一个巨大的转机在不久后到来。

在言辞十四岁、言语十二岁的时候,他的夫人有喜了,且在九个月后诞下了一个儿子!

言治欣喜若狂,将放在言辞和言语身上的心力全转移到了这个孩子身上!

但世事难料,这个孩子一岁又一个月的时候,遭人嫉妒,被害夭折,而这人,却是他视若亲子的言辞!

这件事几乎击垮了言治,处置了言辞后,他浑浑噩噩,终日酗酒,用了半年的时间,才慢慢缓过来,而他对言语的呵护和在意,也到了另一个更高的程度,同时认定言语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他对言语寄予厚望,又因为某些原因,而阻碍了她和南易的婚事,让长的和她一样的言轻替嫁,日子平平稳稳过了三年,可在不久前,迟聿将言语虐成残疾,又给了他一次重击!

言治在赌、在等,虽然他也知道希望渺茫,清楚言语大概会一直一蹶不振下去,但她到底是他倾注太多心血的女儿,他还是盼着……

“回将军,二小姐两日前恢复常态了。”

大管家越叔满脸喜色,“二小姐的作息已经和每日一样了,甚至连练剑都没落。”

“果然,还是老……”样子。

言治说着,忽然一愣,猛地抬头,神色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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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我的底线

越叔肯定地点头,老怀欣慰,“将军您没听错,二小姐挺过来了,她没让您失望。”

言治一时哑口无言,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在他不抱期待、甚至已经决定带言轻随他走一趟本家的时候,语儿竟然靠自己的意志走出了残废的阴影!?

言治脸色沉沉,猛地站起身,洗浴穿衣,迫不及待去了青云院。

……

房内,古典清雅,精致舒适,小巧的鎏金香炉里燃着香,飘出淡淡的清幽兰花香味,一闻之下,沁人心脾。

言治坐在棋案前,目光复杂地看着言语为他倒了一杯茶……依然是一副病弱的清冷样子,但她眉眼沉静,波澜不惊,一举一动皆是往日的稳重高贵,瞧着,竟比原来还多了几分精气神。

言语今日没带帷帽,而是用了一种半圆形的娟纱头饰,戴在耳朵上方,正好从后脑绕一圈,一指宽的白色娟纱,蓬起百褶的样式,恰好遮住她缺失的上半只耳,上衣穿的宽袖款式,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她在棋盘上走了一个黑子,柔柔淡笑,提醒道,“父亲,该你走了。”

言治回神,深深看言语一眼,捏起棋盒里的白子,落下一个位置,语气意味深长,“好了?”

言语眼神坚定,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无论是身上的伤,还是心上的伤……都好了吗?

都好了吗?

言语在心中反复问了自己一句,紧接冷笑一声,她身上的伤、心上的伤永远都不会好!除非她的手和耳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她心底满是不甘和怨气,但她面上装得好,且毫不犹豫开口,“好了……前段时日,我的自暴自弃,让父亲烦心了。”

“我已经醒悟,知道自己是您看中的继承人,清楚您在我身上耗费了多少心血,明白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我不能一直消沉下去,不想让母亲担忧,不想让您失望,更不想让您一直以来的努力付诸东流……为了您和母亲、言家,我会重新站起来。”

言语情深意切地说完,露出一个释然、坚毅的笑。

言治的心,霎时震颤了一下,望了她良久,一笑,言语间满是欣赏赞叹,“小语,你永远是为父的好女儿!”

言语一愣,苍白消瘦的脸上因激动浮现淡淡红晕,眼底尽是孺慕之情,“谢父亲。”

言治饮下手边的茶,站起身,临走前,又说了几句关怀的话,而唯一让言语在意的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好好修养,过些日子,为父带你外出一趟’。

外出……是去言家本家罢!

言语神色阴沉,脸上挂着扭曲的笑,

大袖一挥,扫落棋盘,黑白棋子在地上蹦落。

她走进内室,路经梳妆台前的镜子,一扭头,镜中便出现她自己的一张脸,她抬手,慢慢抚摸着自己的五官,想起与她容貌一样的言一色,喃喃自语,狠厉阴毒,“言轻,别说我只是残废了,就是我死了,你也休想得到父亲的半分目光!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其实父亲本打算放弃我,带你去言家本家,作为家主继承人的候选者……哈哈哈!老天还是向着我的,这个机会终究落在了我头上!只要我能坐上家主之位,我的手和耳朵就有治愈的希望!”

“至于你……”

言语一拳砸到镜子上,镜子顿时四分五裂,她眼神讥诮阴郁,“言妃又如何,你得意了一时还能得意一辈子?暴君是个没人性的野兽,哼,迟早有一日,你回惨死在他手中!”

……

钟灵宫里,周美人如约过来,流思将她安顿好,换上贴身大宫女的衣裙,梳了统一的发髻,领着她来见言一色。

言一色坐于软榻上,双腿屈起,两脚踩在榻沿,背后靠着弹性十足的兔兔,兔兔闭着眼好似睡着了,她手中拿着一个玉石制的九连环,九个圆环上有装饰的金铃铛,套装在长形的框架上,如意形的框柄小巧精妙。

刚才用不同的规则已经玩了十八次拆合,这会儿有些累,没什么精神地拨弄着圆环下的铃铛,清脆的响声连不成任何节奏。

“娘娘,周姑娘过来了。”

流思当先上前,屈膝行礼。

周美人已经被废了美人封号,而她身边的婢女杏儿则被言一色封为美人做了主子,掌管瑶华宫后殿。

“浅落参见娘娘。”

周浅落恭恭敬敬向言一色行了一个跪拜礼,动作分毫不差。

“嗯……浅落是你的闺名?日后就这么叫你了,起来。”

“谢娘娘。”

言一色放下九连环,抱胸坐着,清丽绝艳的脸上,神色淡淡,神情如春日暖阳,温和无害,不论是神情,还是坐姿,都毫无威仪,唯见懒散。

她视线扫过流思和浅落,将流思的镇定冷静和浅落的不安紧张看在眼里,晶莹的手指点了点下巴,沉吟一会儿,淡淡道,“唔……从今日起,你们都是我身边的贴身宫女了,我算是个好脾气、好说话的人,不犯大错不会拿你们怎么样,只要认真办事,我会倾力相护,但,丑话说在前头,我的底线是‘忠’,千万不要踩,否则让我发现你们谁背叛我了……”

言一色话音一顿,头微偏,脸上在笑,明媚又好看,但笑意不达眼底,“我的惩罚手段,不会比陛下仁慈到哪儿去。”

------题外话------

二更晚上九点半左右哈

047 一年(二更)

流思和浅落俱是一愣,齐齐抬头对上言一色琉璃般透彻的眼睛,心中所想不一。

流思是在宫中做了多年的宫女,揣摩人心的功夫不弱,十分敏锐,最先意识到,看起来没什么脾气的自家娘娘,所说的话是真的,踩了她的底线,她会和陛下一样残忍,这并非危言耸听。

“流思永远效忠娘娘,绝无二心。”

流思一脸郑重,似乎下一步就要发誓了。

浅落对言一色那句话的理解,不如流思深刻,只以为是主子收拢下人,惯常所用的场面话,听起来吓人而已,但她既然决定做人婢女,也很有自觉,忠诚,她会做到。

“浅落明白,谢娘娘肯给我做奴婢的机会。”

言一色点头,拍拍手,从榻上跳下来,轻盈的身体落在地面,竟没发出什么响动,负手笑看着两人,“一年……一年后,你们可以自由选择是否还做我的婢女,想做可以留下,不想,可以自奔前程,我不会有任何阻拦,甚至还会给予帮助。”

一年?自由选择?给予帮助?

这下不止浅落,就连流思也迷惑了,言一色没有想解释的意思,“流思,你告诉浅落该做什么,没事可以下去了。”

流思应了声,若有所思地带着浅落退了出去。

……

流思安排完,再次折返回来,准备向言一色报备两人一会儿出宫的事宜,瞧见她跪坐在地毯上,正在给兔兔喂食,乌黑亮泽的青丝随着她手上的动作滑开又返落,丝纱裙子层层叠叠铺在地上,晶亮的紫云如霞绚丽,她恍若下凡的仙女。

“娘娘,已经向浅落交代清楚了,今日就带她去,见一见娘娘嫁妆田铺的掌柜和账房。”

言一色点点头,小巧柔嫩的耳垂上,银链星月耳坠晃动,衬得脖颈间的雪白肌肤愈发晶莹,隐隐生光。

她嫁妆里有进项的田铺总共就五个,放在寻常百姓眼里算得上滔天富贵,但放在她这个将军府嫡小姐的身上,就很是寒酸了,周浅落出身候府,虽然府中已经没落,但瘦死骆驼比马大,名下产业依然庞大,她掌管府上中馈几年,游刃有余,区区几个小田铺,更不在话下。

这是她选中周浅落的原因之一,能力达标,适合她现阶段想要的人手标准。

其实,若按她前世的选人标准,周浅落无论是能力还是心性,都是不够格的,但眼下她境遇如此,短时间内找不到更好的人……后宫里的女子,要么是能力可以但心性不行,要么是心性上乘但能力不足,心性和能力兼备的,也不是没有,但……十有八九都是不知来路的各方眼线,不知怀揣着什么目的,她若用,风险太大。

观察下来,只有周浅落最合适,但其实,她选择周浅落,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

言一色眯眼笑,摸了摸兔兔吃的圆鼓鼓的猫脸……她所居住的、瑶华宫后殿里的秘密。

“账本让浅落看,各家田铺里的人手去留,你和浅落商量着办,敲打一下,还能用的,可以留着,彻底没救的,就随意处置了……看你。”

人事上,浅落的能力不及流思,这是她的短板,也就是因为此,她在候府掌中馈几年,身边近人生了异心没能及时发觉,一朝被阴,便进了这吃人的皇宫。

有流思在一旁辅助,应不会出什么差错。

流思微笑应声,“是,娘娘。”

她话落,人却没有动,言一色眼一抬,疑惑地看过去,“还有什么不清楚?”

流思神色一正,眼底写着坚定,“娘娘,为什么要有一年的说法?”

言一色眉梢挑了一下,眼中波光流转,撑膝站起身,伸着懒腰往里走,语气随意,也不知是说的是不是真心话,“这是为你们好,给你们一年时间了解我,了解了我之后,再决定……到底跟不跟我。”

流思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内,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了握,心中有什么东西发了芽。

048 苏玦和墨书

“陛下放权给了言妃,她拨正了后宫主子比奴仆卑微的乱象,最近整个后宫都活过来了,各宫美人都像濒临死亡的鱼突然遇了水……”

一名身姿妖娆的女子淡淡开口,她穿着绯色绣海棠的抹胸长裙,香肩半露,高高收腰,修长双腿交叠,背靠在大开的窗前赏花,素手一伸,掐住伸进窗来的一枝梨花,轻嗅了嗅,嫣红的唇角扯开弧度,冷嗤,“我倒想看看,她们能翻出什么浪花。”

“后宫女人,也不全是想害陛下的不轨之徒,杀手、细作、暗探只占一半多点。”

离窗不远的地方,放置着一张紫檀木桌案,案后坐着一名儒雅温润的男子,玉冠束发,容颜俊美,圣洁干净的气质超绝出尘。

他头微低着,手上拿着一杆毛笔,正在批复着什么,口吻温凉,“剩下的十几个,可都是从心里把陛下当夫君的人。”

墨书皱眉,嫌恶地哼了一声,“陛下不需要!况且,她们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是东西,样貌?才华?品性?家世?哪一点配得上陛下?”

苏玦笔下一顿,末了,认真地点点头,“这倒也是。”

“刚入宫时她们或许安安分分,拿陛下当天看,但如今,见识了陛下的冷酷残暴……哼!我看她们个个巴不得陛下死,期盼着仁君上位,好还丛叶海晏河清。”

苏玦笑笑,“没想到,你还挺懂她们的心思。”

墨书掐落手中的梨花,一扬手,洁白的花瓣随风飘落远方,她转身走进来,随手翻了翻苏玦手边的密信,一本正经地道,“陛下这半年,不拿后宫女子当人看,模糊了后宫主子和奴仆的地位,给了恶仆逞恶之机,受太监宫女欺负的,不在少数,这样恶劣的生存境遇下,有问题的人为了活着,难免露出马脚,谁黑谁白,你暗中留意了半年,心中很清楚罢?”

苏玦笔下不停,深邃平静的眼眸落在信纸上,嘴角卷起一丝自信的笑,“自然,多大的事儿,还值得你亲自问出口,确认一遍?陛下的安危,我永远放在心上第一位!要不要我把名单给你,让你好好审阅。”

“不必,后宫所有人对你来说,没有秘密,包括言妃,我清楚。”

苏玦批复的手指一顿,包括言妃?按理说,他掌控后宫消息网,有自信掌握了她的一切,她在他眼中无所遁形,但不知为何,他心中时不时地会升起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或许……他只是最近太累了,产生了错觉。

苏玦没再想,收笔,将密信放到一旁,墨书用一种特殊的手法,拆开另一封密信,递给了苏玦,他拿过,手上的笔蘸了蘸墨,随意看上几眼,落下几个字。

“既然清楚,那你今日来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墨书双眉皱起,两手撑在桌案上,逼近苏玦,“我很疑惑,陛下为什么要放后宫之权给言妃?还把凤印给了她。”

苏玦一愣,叹口气,“你能不能拿一件像样的事来烦我?这么无聊的小事,竟然困扰到你了?原因很简单,陛下喜欢言妃,想宠她,有什么想不通的?”

墨书神情严肃,大喝一声,“有!陛下宠爱女子,本身就很不对。”

苏玦反问,“你质疑陛下的喜好?敢当着陛下的面说吗?”

墨书一怂,避而不答,同样反问,“……你见过陛下给谁好处,但不要回报的?”

苏玦明白她的意思,这次倒是稍微沉思一会儿,“你是觉得,陛下给了言妃执掌后宫之权,是单纯地对她好,想让她高兴,别无所求?”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苏玦心中落音,但未说出口,而是抬头,墨书垂头,两人视线交汇,各自沉默了一会儿。

墨书在苏玦‘你是傻子吗’的眼神下,算是弄明白,是她自己想错了,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但我真没看出来,言妃身上有什么值得陛下夺取、利用的。”

苏玦语气肯定,“陛下无故对言妃好,自然是有,只是你没想到而已。”

“那你想到了?”

来自墨书的灵魂拷问,让苏玦脸色微变,最终诚实道,“没有……陛下的心思,只要他想隐藏,你我是瞧不出来的。”

“噗——哈哈哈……”

墨书捧腹大笑,“瞧你说的一脸笃定,我还以为你知道,吹牛失败是什么感觉,说一说啊——从没丢过脸的苏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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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晚上九点半左右~

049 给孤干什么(二更)

苏玦脸一黑,毛笔甩手一扔,嗖地插到了墨书嘴里!

“唔……咳咳……”

墨书嘴巴、喉咙一痛,呸一口吐掉毛笔,猛咳起来,抬手指着他,脸色涨红,“你谋杀啊!我不过就是笑笑,你还气急败坏了?”

“谋杀?我要真想谋杀你,插你嘴里的就不是毛笔而是刀子?你想试试?”

墨书嘴角一抽,从袖子里摸出帕子,擦起嘴巴,并不再挑衅,“敬谢不敏,不劳您试!”

说完转身,正要扬长而去。

“等等!”

背后忽然传来苏玦‘挽留’的声音,墨书脚下一顿,倏而加快速度,脚底犹如抹了油,眼见着都要飞奔起来。

苏玦面无表情,眼疾手快抽出身后书柜上的一个卷宗,脱手一扔,正中她脊背。

墨书惨叫了一声,险险稳住身体,才没摔趴下。

“陛下要的卷宗,正好你在,顺道带回去!”

墨书摸着自己的背还在‘哎呦’地叫嚷,眼睛随着苏玦的话看向掉落在地的卷宗,十分小人之心的问,“真的?你不会耍我吧?”

墨书与苏玦相识多年,对彼此了都算解,外人看着苏玦温润无害,乐善好施,好似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但墨书却知道,苏玦的本性——是个腹黑的大尾巴狼。

她可没少被他坑。

苏玦轻哼一声,拆了一封密信,手上忙着自己的事儿,连个眼神都没给墨书。

墨书静静等了良久,苏玦就当她不存在一般,完全无视了她。

墨书心里越发没底,妩媚的眼睛盯着那卷宗,一咬牙,拿就拿!真被坑她也认了!她出来许久,不能再耗下去,否则要误了给陛下做午膳的大事!

任命地捞起卷宗,临走前,又瞪了一眼苏玦,脚下一点,如鸟儿一般,飞掠出去。

……

千御宫里,迟聿坐在古朴厚重的桌案前看着什么,一手撑着玉白的额头,一手捏着枚精致小巧、青玉质地的印章,微微晃着。

凉薄冰寒的眸子垂下,睫羽柔软浓密,弱化了几分他身上的煞气和霸道,鼻梁挺直,若长年积雪的山峰,性感锐利的唇自然抿着,下巴线条硬朗流畅,勾勒着世间最巧妙的曲线。

他的视线落在面前的桌案上,上面摊开一张长方形好似纸的东西,不知材质、纸面褐色,上头全是黑色字迹,却不是普遍意义上的文字,因为每个‘字’都如鬼画符般。

一目十行看完‘鬼画符’传达的内容,迟聿放下左手上的小印章,换了一个拳头大的墨玉印章,朝着褐色纸张的边角处一盖。

盖完,用一种十分复杂的手法叠起,最后叠成一个边角奇多、线条纵横的形状,用特制的蜜蜡封了张口,屈指一弹,落入了不远处的画筒里。

“陛下。”

墨书单手举着卷宗,脚步无声地走了进来,待到了迟聿近前,双手将卷宗一捧,姿势恭敬地递过去,“苏大人托属下将此卷宗交给陛下。”

迟聿身子向后一靠,双手放在两边的扶手上,暗红幽深的眸子凛冽,唇角一勾,冷漠道,“给孤干什么?”

------题外话------

更完了,我有罪,对手指,深深检讨……

050 陛下从不走正门

墨书心下一咯噔,暗恨,该死!陛下根本就没要这卷宗,她又被苏玦坑了!

“是,陛下,属下知错,这就把它扔了。”扔苏玦脑袋上!

迟聿笑笑,笑得墨书头皮发麻,不安的心上仿佛挂了千斤大石,沉得令人窒息。

“最近日子过得太安逸,不仅手脚迟缓,脑子也迟钝了,孤说不看了?你就要扔?”

墨书浑身紧绷,头摇的像拨浪鼓,脸色煞白煞白的,什么也顾不得想了,脱口而出,“没有!”

“打开卷宗,从头到尾,念。”

“是!”

墨书机械地拆开卷宗的一道道封皮,直到露出里面厚重的册子,脑子才转过弯儿来——

‘给孤干什么’这话的意思,不是陛下不需要这卷宗,而是他不想自己用眼睛看,要听她念!既然是她念,自然不用给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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