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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搀扶好郡主,若是有个闪失,我斩了你们丢出去喂狗!”
两名宫女瑟瑟发抖。
沐沉夕蹙眉道:“能有什么闪失,别动不动就杀人。我见不得血腥,看着心慌。”
这话从沐沉夕口中说出来,裴君越半点不信。毕竟当年,她站在堆积如山的尸体旁,一把将他从死人堆里拽出来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两人坐上了轿撵,一路来到了祭坛入口。文武百官分列两旁,站在最前方的正是谢云诀。
沐沉夕的目光扫过,没有做任何停留,直视着前方。
裴君越对她的表现颇为满意,握紧了她的手一步步向前走去。
两人站在正殿的入口处,悠远的钟声响起。忽然人群中有人高喊着:“妖女误国,我要替天行道,杀了这蛊惑圣心的妖女!”
说罢十几名杀手纵身而出,桑落冲了出来,高声喝道:“护驾——”
但那些杀手功夫极高,摆了个阵法,引开了侍卫,其中一人纵身冲杀到沐沉夕面前。
她一动未动,裴君越抽剑格挡,将她护在了身后。动作稍大了一些,沐沉夕便控制不住趔趄着要摔倒,两旁的宫女眼疾手快扶稳了她。
她瞧着这些杀手,阳光直射之下,她忽然瞧见其中一人的眼眸在阳光下变了色。
这些杀手虽都是顶尖杀手,可毕竟禁军戒备森严,很快便被尽数拿下。
裴君越提着带血的剑扫了众人一眼,一言未发,继续握住了沐沉夕的手进了宗庙的正殿。沐沉夕瞧着他这一身的血腥,低声提醒道:“你这身上都是血,这样祭拜先祖和天地,怕是有所冲撞。我在这儿等着,你去换件衣裳?”
裴君越思忖了片刻,颔首道:“好,我去去便回。”
说罢,他命人搬来了椅子,扶着沐沉夕坐下。
外面禁军正在清理血迹,文武百官和沐沉夕大眼瞪小眼,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沐沉念忽然上前一步,拱手拜道:“郡主,臣以为祭祀大典关乎国运昌隆。如今血溅宗庙,是不祥之兆。郡主还要执意当这千古罪人么?”
沐沉夕嗤笑了一声:“国运昌隆与否与我何干。我又未曾干涉朝政,如今朝堂上这乌烟瘴气是我造成的么?”
她顿了顿,扫了一眼众人:“不过有件事我倒要管一管。”她的目光落在桑落身上,“将方才那个刺客带上来。”
桑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可是…此事该交由陛下处置。”
“你尽管带来,皇上要怪罪也是怪我,与你无关。”
文武百官对她这嚣张的做派议论纷纷,沐沉夕浑然不在意。
桑落将人带了上来,刺杀的十几人,只余下三人。
他们跪在地上,被按着脖子没有抬头。
“方才是你们说妖女误国,要杀我是不是?”
三人没有吭声,沐沉夕冷笑了一声:“你们金国人以前不是称呼我为女阎王,怎么今日忽然换了称呼,还保护起我们唐国的皇帝来了?”
百官哗然,桑落一掌拍向那人后脑,顿时一个透明的薄膜掉落出来,露出了金色的眼眸。
沐沉夕站起身,缓步走向他:“寒鸦的杀手不是一旦任务失败,宁死也要咬碎藏在口中的毒药,怎么今日怕死了?”
那人抬起头,满眼惊恐地看着沐沉夕。她一步步走得缓慢,眼中满是冰冷的杀意:“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自尽,一是死在我手上。用金国人的血祭祀我雍关二十年来战死的将士英魂,再合适不过!”
她停在他面前,向桑落伸出手。那三名杀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沐沉夕在金国威名远扬,恐惧早已经刻入他们的骨髓。
只是寥寥数语,三人心一横,嘴上用力一咬。
桑落的刀还没有递到沐沉夕的手里,三人便一个接一个扑倒在地。
沐沉夕收回了手,抬头看着文武百官。他们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她的目光落在谢云诀的身上,目光交错,又立刻散开。
回到文武百官身上,又满是杀意:“我倒想知道,妨碍国运昌隆的,到底是里通敌国,还是我今日与皇上一同祭天?”
众人噤若寒蝉。
沐沉夕勾起嘴角,轻蔑一笑,转身走向那张椅子。
只是转过身,她的手在颤抖,额头冷汗涔涔。
裴君越换好了衣服出来,一眼看到了三具尸体,眉头微微皱起。文武百官一言不发,大气也不敢出。
沐沉夕神色如常,与他一同完成了祭祀的大典。
待一切结束,她先一步去偏殿休息。裴君越还有其他事要处置。
沐沉夕摘下厚重的冠冕,趴在桌上休息。
忽然,有脚步声临近。头顶风声呼啸,有三人缠斗在一处。听声音是夜晓,风裳和清浅。
下一刻,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谢云诀走进来,一眼看到了满脸疲惫的沐沉夕,她面前的桌上还摆着一壶酒,两只酒杯。
他关上门,走向她。
☆、早产
沐沉夕直起身, 抬眼看着他:“我和你好像从来没有一起喝过酒。”
谢云诀落座:“有身孕就不要喝酒。”
沐沉夕低头将手覆在肚子上:“七个月了,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和皇上说了,待他出生后, 还是让他姓谢。我一向不会照顾人。”
“是啊,尤其是不会照顾自己。才半年, 武功尽失,路都走不稳, 还要出来逞强。”
沐沉夕笑了笑:“我何必逞强, 过不了多久我便会母仪天下,成为世上最有权势的女子。只有一点不圆满。”
“什么?”
“皇上说,你是我和他之间的一根刺。若是你死了, 所有的问题便都不存在了。”沐沉夕斟了两杯酒, 双眸含泪, 声音也有一丝颤抖, “你说过, 你愿意为我而死,这话还作数么?”
谢云诀接过那杯酒,抬眼望着她:“君子一诺。”
说罢毫不犹豫地喝下了那杯酒。
烈酒入喉,他将酒杯扣在桌上, 眼眶通红:“还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沐沉夕垂下眼眸,两滴泪自睫毛滴落:“两清了。”
“你我之间,算得清么?”
“算不清,我欠你太多。”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原是我先招惹你, 却又中途变了心。”
“你从何时起爱上他的?”
“从我离开长安之时。”
谢云诀笑了起来,两行泪滚落。沐沉夕从未见过他落泪,烈日灼心,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我们成婚以来,我所有的担心和怀疑都是真的。你的不愿也不是欲擒故纵,而是我的一厢情愿。”
“是。”沐沉夕声音哽咽:“我与你圆房了,怀上谢家的骨肉,只是因为你为我挡了一刀。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谢云诀苦笑:“竟是如此。倒是我,妨碍了你。这一杯酒,我喝得不冤。”
他站起身拱手向她施礼:“那我祝郡主早日得偿所愿。”
说罢转身离去。
沐沉夕缓缓起身,走了几步,忽然腹中绞痛。她趔趄着想向床铺走去,可是脚下虚浮,眼看着就要摔倒。忽然一只胳膊兜住了她。
她转过头,看到了一双寒星一般的眼眸。
“怎么了?”
沐沉夕满头是汗,半晌挤出几个字:“可能...要生了...”
谢云诀立刻俯身将她抱起,沐沉夕揪住了他的衣领,用力凑到他耳边,咬牙切齿道:“快走!裴君越在外面布下了八十名弓箭手。那杯酒即便你不喝,他也会杀了你!”
“所以酒里没有毒?”
沐沉夕痛苦地皱起了脸:“没有,我...我不可能害你...”
“不要紧,就算酒里有毒也没关系。我说过,如果你需要我为你去死,我也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沐沉夕捂着肚子,痛苦地蜷缩在他怀里:“我...不要你死,你快走!离开长安,去我的封地。那个东西,你应该...已经找到了吧?”
谢云诀将她放在床上,转身对着外面喝道:“传太医和稳婆!”
外面静默了片刻,谢云诀起身要出去,她用力扯住了他的衣袖:“你一出门,必死无疑!”
谢云诀轻轻擦去了她额头上的汗:“没事的。”
沐沉夕握住了他的手,覆在脸上:“我只想要你陪我,别出去。太医说了,从阵痛开始到生,要很久很久。这一阵子过去,就不疼了。”
谢云诀低沉着眼眸:“才七个月,为何会——”
“兴许是...是我体虚...”沐沉夕鼻子有些发酸,“你能不能抱抱我。”
他扶着她坐起身,自背后将她抱在怀中。沐沉夕的声音哽咽,满腹都是委屈:“你说我是不是蠢,竟然相信了他那么多年。以前夫子同我讲农夫与蛇的故事,我还和裴君越一起嘲笑过那农夫。如今想来,他那时心里肯定笑话我更多一些。”
谢云诀揉了揉她的头:“你在许多事情上是挺蠢的,只一样事精明了一回。”
“什么事?”
“喜欢上了我。”
沐沉夕气结,捶了他一下:“你这是宽慰我么?”
谢云诀笑了起来:“不疼了?”
“好些了。只是太医说了,这阵痛之所以叫阵痛,就是因为它是一阵一阵的。方才还能忍受,越往后越疼。”她轻声道,“不过有你在,这些都能忍。”
“夕儿,我带你离开。”
沐沉夕摇了摇头:“我若是走了,他就真的要疯了。我爹辛辛苦苦守了边关那么多年,唐国的江山不能毁在我的手里。”
“你留下来又能改变什么?”
她抬起头:“我只能稳住他,给我自己也给你们争取一些时间。”
“若是以前,我可以由你。可现在你身体这般羸弱,留在他身边如何自保?”
沐沉夕凑近他的耳畔,轻声道:“我越是羸弱,他对我越没有防备。”
谢云诀轻轻叹了口气:“保护好自己,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沐沉夕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他知道她一定又疼了,于是握紧了她的手。这一阵的疼痛果然比上一次更加强烈。
外面的杀手见半晌没有动静,一时间也有些拿捏不准。思忖良久,他们终于决定去禀告裴君越。
得知了消息,裴君越匆匆忙忙赶来,还带来了御医。
他推门而入,便瞧见沐沉夕躺在床榻上,满身是汗,脸色惨白。她死死握着谢云诀的手,一声都不肯叫。
以前她便是如此,在战场上受了什么伤,哼都不哼一声。有一次一支箭没入了骨头,她自己咬着布,闷不做声由军医拔了出来。
裴君越大步上前,喝道:“滚开!”
谢云诀充耳不闻,沐沉夕睁开眼,瞧见裴君越进来。她咬着牙,艰难地说道:“都出去...稳婆留下...”
众人如梦方醒,稳婆和几名宫女立刻请两人出去。
裴君越和谢云诀被关在了门外,谢云诀缓步走到院子里。身后传来裴君越咬牙切齿的声音:“她还是舍不得杀你...”
谢云诀淡淡道:“她向来不是个嗜杀的人。”
“那是你没见过她在战场上杀人的模样,否则哪有金国女阎王的称号。”
“那是为了保护唐国的疆土,才不得不沾了满手的血污。”
屋内只有稳婆的声音,半点没有寻常女子产子时的声嘶力竭。稳婆急得快哭了:“郡主,您倒是叫出来啊。若是不叫,使不上力。”
“你他娘的给我闭嘴,叫出来不泄了力。”沐沉夕疼得快要昏厥过去,她以为生孩子不过是挨一刀的事儿,没想到会这么疼。
“可历来女人生孩子都得叫,不叫使不上力啊。”
沐沉夕疼得没工夫跟她掰扯,咬了牙铆足了劲。
屋外谢云诀明面上沉着冷静,但衣袖下的手却有些颤抖。裴君越瞧他十分不顺眼,几番言语暗示他离开,谢云诀只当没听到。
最后他干脆下了逐客令:“谢卿家,你是不是忘了自个儿已经和郡主和离了。她生孩子,你留在这儿是不是不妥?”
“即便是和离,这孩子也是姓谢,身为孩子的父亲,臣不该在此么?”
谢云诀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两人等了一夜,翌日清晨,天蒙蒙亮。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天际。
有丫鬟冲了出来,激动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郡主生了,是个男孩儿。”
裴君越这么一听,觉得这丫鬟的话说得有些不对味儿。可没等他细想,谢云诀已经先一步冲了进去。
他大步上前,走到沐沉夕的床边。稳婆见人进来,惊叫道:“谢大人,您怎么这就进来了。”
谢云诀瞧见那一盆盆的血水,眉头拧成了一团:“人怎么样?”
“恭喜谢大人,是个大胖小子。”
“我是问郡主。”
“哦哦,郡主,郡主累了,正歇着呢。”
“可是难产?”
“这一晚上的功夫就生出来了,挺顺的。我就没见过有人这么倔的,生孩子都不肯叫。”
产婆絮絮叨叨个不停,谢云诀已经掀开了帘子。沐沉夕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感觉到有动静,缓缓睁开了眼睛。见是他,她嘴角微微勾起。
谢云诀握住了她的手,擦去她额上的汗:“疼不疼?”
沐沉夕哽咽了一下:“我现在不能哭的,月子里养不好,以后会迎风流泪。”
“早知道会让你吃这么多苦,我...”
“你怎么不去看看孩子?”
“以后多的是机会见他,如今我只想看你。”
“我是不是很厉害。”她的声音虚弱,眼中却有些笑意,“你别听稳婆的,她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生孩子也没那么疼,忍一忍就过去了。叫出来多丢人。”
“郡主您这话可就不对了,我接生过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那不叫出来根本使不上力,您这也是任性。”
“出去。”裴君越打断了她的话,“都给我滚出去!”
众人噤若寒蝉,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裴君越瞧着谢云诀:“谢爱卿,这孩子既然生出来了,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你干脆直接将他带走。”
沐沉夕看向裴君越,气若游丝:“可我...还没看他一眼呢...”
裴君越淡淡道:“自他出生的这一刻起,便意味着你和过去就此了结。前尘往事,也该放手了。”
☆、汤泉
沐沉夕的手缓缓自谢云诀的手中抽出, 轻声问了一句:“他叫什么名字?”
“谢立微。”
沐沉夕眼眶微红,撇过了头。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他是在告诉她, 他一直思念着她。
谢云诀转身离去,抱走了孩子。
裴君越上前, 坐到了她身旁:“夕儿,别难过。待我们有了孩子, 我一定让他时时刻刻留在你身边, 承欢膝下。”
“我累了。”她的声音轻不可闻,睫毛上还沾着泪珠。
“好生歇息几日,我来接你回宫。”
床帘放下, 沐沉夕缓缓捂住了心口。生孩子的痛楚她可以忍, 可是孩子出生, 她连面都没见到就被抱走了。锥心之痛, 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一宿她反复醒来, 梦见孩子向她伸出手来,她想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睁开眼时,已经是天亮。裴君越先一步回宫了。
沐沉夕在此处休养了七八日,稍稍好转一些, 才乘坐轿撵回了宫。裴君越为了防止谢云诀来寻她,在天坛四下布下了天罗地网,就连夜晓也只能远远看着。
她在宫中安顿好,只觉得宫中闷热。可月子里不能吹风,热也只能忍了。但难忍的是, 居然不让洗澡。
沐沉夕觉得毫无道理,冬日里不让洗澡怕受寒。夏日不让洗澡,简直要人命。
裴君越听闻她回宫,自然是赶着来见她。
刚进门,便闻到一阵熏香。他蹙眉道:“这宫中为何要如此熏香?”
宫人眨巴着眼睛,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毕竟舌头都被拔了。
宫内传来了沐沉夕的声音:“还能熏什么,不让洗澡都发臭了。听闻陛下要来,赶紧熏香,遮一遮味道。”
裴君越大步走进,瞧见了正坐在床榻上的沐沉夕。她披散着长发,生完孩子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明眸善睐的,乌黑的长发映衬得皮肤白皙透亮。
“以前行军打仗时,你也是十天半个月不洗澡。那味道也不必这好多少。”
沐沉夕没好气道:“那时候大家都臭,自然闻不出来。可这大夏天的,我又不冲冷水澡,这也不让。我看若是月子里落下什么病,那也是因为太脏了。”
裴君越上前,又退后了半步:“这味道,确实...”
沐沉夕眯起了眼睛。
他凑上前两步,艰难地说道:“香,是香的...”
“罢了罢了,我不为难你。皇上今日特地前来可是有事?若是有事,说完便可离开。”
“原是来看看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件事。”他低了一张纸过去,“我让钦天监算过了,下个月初八是吉日。宜嫁娶。”
沐沉夕悬在半空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接过了那张纸。
她瞧了一眼:“皇上定下的日子,我自然没什么异议。只怕前朝那边已经闹起来了吧。”
“嗯,今早提出来的时候,有个老臣闹着要撞柱子。依我的性子,就让他一头撞死算了。”
沐沉夕淡淡道:“那可不行,若是这老臣撞死了,免不了皇上会落下个刚愎自用刻薄寡恩的名声。”
“所以我也只是让他回家养老。”
沐沉夕将纸放下:“历来前朝后宫牵扯不清,唐国君王一向喜欢以后宫牵扯前朝的势力。你倒是不同寻常,我无依无靠的,娶了我不觉得亏本么?”
裴君越坐到她身旁,将她的手放在掌心:“能娶到你,是我一生所求。”
“你不后悔便好。”
“此生无悔。”裴君越捏起了她的下巴,犹豫了片刻,沉声道,“我去问问太医,女子月子里是不是真不能沐浴。”
沐沉夕一枕头丢了过去,裴君越忙不迭躲闪。她这力道轻,准头也不好,根本砸不中。
这件事,裴君越倒是上心,当晚便赐浴汤泉宫。
为这这事儿,他还特意指了齐飞鸾去伺候。沐沉夕倒也没在意,能沐浴已经是喜出望外了。她其实感觉自己的身子恢复得不错,能吃能睡,就是憋闷得慌。
来到汤泉宫,齐飞鸾已经一早候着。沐沉夕裹得严实,这会儿热得受不了,一进门便脱下了外衣。快步向汤池走去。
齐飞鸾快步跟上,口中唤道:“姐姐慢些,当心路滑。”
沐沉夕三两步来到汤泉,她气喘吁吁地追上,压低了声音道:“姐姐您这一急,是不是忘了些什么要紧的事?”
沐沉夕停下脚步,擦了擦额头的汗:“哪有什么要紧的,只是现在不比以前,跑几步就累了。”
“那让妾身伺候姐姐更衣吧。”
她说着解下了她的衣带,齐飞鸾的动作轻轻柔柔的。两旁宫女要帮忙,也都被她赶到了一旁。
待沐沉夕入水,她便坐在岸边随时伺候着。
一入水,沐沉夕便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我小的时候跟军营里那些大老爷们儿一起玩儿,把自己也当成了男子。他们说什么男人就要有男人味儿,然后累一天满头大汗,臭烘烘的。我也有样学样,成日里臭烘烘的,不爱沐浴。被我娘揪着耳朵按在水里,差点洗脱了层皮。如今才知道,能沐浴是多开心的一件事。”
齐飞鸾仔细听着,轻声道:“其实我小时候也以为姐姐是男子来着...”
沐沉夕转身,两条白嫩的胳膊搭在岸上,下巴抵在胳膊上:“说起来,我当初奉旨女扮男装入太学,还惹了不少桃花。你知道夫子为何那般看我不顺眼么?”
“不知。”
“他女儿,长我三岁。一日乞巧节,忽然当着所有同窗的面送了我一个她绣的帕子,还问我觉得女大三抱金砖这句话是何意。”
齐飞鸾正拧着沐浴的绢帛,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姐姐是如何回答的?”
“自然是半夜约出来告知了她真相。”沐沉夕笑道,“我那时年纪小,抓了她的手就往心口按。她当时面红耳赤以为我在表真心,后来才知道我的用意。气得又哭又闹,我还挨了她好一通挠。我发现这些大家闺秀,打架不行,爪子倒是利索。”
“你抓了她的手往心口按,为何不是在表真心。”
沐沉夕顿了顿,面上有点挂不住,转过身道:“那不是想让她知道,她有的,我也有。可我那时候哪知道,其实我没有。”
齐飞鸾忍俊不禁:“那我倒想看看,你如今可是有了?”
“有。孩子都生了,能没有么——”
“我不信,让我摸摸看。”齐飞鸾伸手去碰她,沐沉夕欠身躲闪,她摸了个空,趔趄着栽入了水中。
这水不深,齐飞鸾扑腾了两下站了起来。沐沉夕正笑话她,她却忽然自水中起身,飞扑进了她怀里,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沐沉夕扶住了她:“这水这么浅,我那么畏水都不怕,你怎么怕起来了。”
齐飞鸾擦去了脸上的水珠,忽然笑了起来:“我不是怕,我是想看看你如何证明自己是女儿身——”
沐沉夕连忙闪躲,齐飞鸾却倾身上前。沐沉夕抬手抵着她下巴将她推远:“别闹,我...我不喜欢如此...”
“那你喜欢什么?”齐飞鸾不依不饶捉住了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你喜欢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沐沉夕心下的一根弦蓦地动了一下,目光冷峻了下来:“怎么,你近来还想升位份?我可记得祭祀大典前,你刚进的婕妤。皇上后宫里的妃嫔位份都不高,难不成你还想升妃位?”
“其实我——”齐飞鸾抬起眼,目光灼灼,“我想要的不是那个。我——”
“那你想要什么?”沐沉夕思忖着,“想让齐家恢复昔日的荣耀断无可能,你还是绝了这念头。”
“齐家不过当我是弃子,是姐姐不计前嫌收容我。我只想追随姐姐,粉身碎骨也不怕。”
沐沉夕抽回手,满脸不解:“那你图什么?”
“我看她是在肖想她万不该肖想的东西。”背后忽然传来了裴君越的声音。
沐沉夕慌忙扯过齐飞鸾,躲在了她身后。
裴君越眯起了眼睛,咬着后槽牙:“朕赐浴汤泉,是让郡主沐浴。你平白下去,污了池子里的水!滚出去跪着!”
齐飞鸾战战兢兢出了水,沐沉夕没了遮挡,赶忙将四下的花瓣拨拢来挡住。
“这虽然是夏天,可夜里寒凉,她这湿漉漉地在外面跪着,怕是要染风寒。”
“她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东西,朕没让她去死,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沐沉夕嗤笑:“难不成你觉得她觊觎后位?”
裴君越瞧着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看不出来便算了,瞧出来还烦心。
“话说回来,我在这儿沐浴,你忽然冲出来。不会是方才在偷看吧?”
“这整个后宫都是朕的,何必偷看。”
他蹲下身,往她身上泼了些水:“很快,你也会是我的。”
沐沉夕有些不自在:“今日泡得够久了,再泡下去怕是要着凉。我...我回宫了。”说罢她便唤来了宫人。
宫人捧着衣裳过来,沐沉夕抬起头瞧着裴君越:“怎么,我换衣裳你也要看?”
裴君越抱着胳膊坐在池畔:“想看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就完结啦,之后就更新一些甜甜甜甜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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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决定写甜甜甜甜的腹黑太子宠娇软哭包太子妃的沙雕故事,再也不虐了。
☆、大结局
沐沉夕咬了咬牙, 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大婚不是下个月初八么,若是提前看了,不就没了惊喜?”
“早晚的事, 我只是不想再等了。”
“不想等,也得等。”
裴君越的脸色沉了下来:“为何?”
沐沉夕叹了口气:“你自然是不知, 刚生完孩子的女子,腹上还是会留着一些难看痕迹。太医院配了药, 我正在用着, 倒是有些效果,估摸着到大婚时应该就好全了。”
“腹上有些痕迹算什么,你这背上不也有许多刀疤么?胳膊上原先也有箭伤, 要不是我那时日日督促着, 胳膊上也该留疤了。这有什么, 莫不是你怕我嫌弃你?”
沐沉夕背过了身去, 低着头“嗯”了一声。
裴君越觉得好笑:“这有什么好嫌弃的?你有些伤还是为我受的, 我若是嫌弃,岂不是太没有良心?”
“可我就是不想让你看到。”她声音有些沙哑,“原本...原本我应该是以完璧之身嫁你的。如今非但和旁人成婚,连孩子都生过。你心里不计较, 我却很在意。总觉得...亏欠了你许多。所以...所以我不希望我们大婚当晚,你瞧见那些痕迹,会想到我...我还有过别人的孩子。”
裴君越怔住了,他声音里透着喜悦:“你...你怎会这样想。夕儿,你愿意嫁给我便已经很好了, 至于过去那些,不要再想了。也是我不好,当初没有先一步求父皇赐婚。你不必如此。”
“你越是这样对我好,我越是愧疚难安。”沐沉夕低着头,裴君越看着她修长的脖颈和白皙的肌肤,喉结上下翻了一下。缓缓伸出了手去,覆在了她的肩上。
“你这心思如今怎么重起来了?”
“对在意的人,自然...会多想一些...”沐沉夕转身泼了他一脸的水,“诶呀,你不懂。快出去!”
这一声娇嗔,听得他差点把持不住。裴君越抹干了脸上的水时,沐沉夕已经上岸将衣裳裹好了。
“好好好,女人真是奇怪,以前吆五喝六喝酒的时候不见你扭捏,这时候脸皮薄起来了。”他脱下外套将她包裹严实,“外面风大,我送你回去。”
裴君越说完俯身将她抱了起来,这柔软的腰肢落入手中,裴君越愈发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恨不得立刻就到下个月初八。
走出汤泉宫,沐沉夕瞧见跪在地上的齐飞鸾:“她这跪了也许久了,不如让她回去?”
裴君越瞥了齐飞鸾一眼:“再跪上三个时辰。”说罢大步离去。
沐沉夕不解:“她的举动虽有些僭越,可确实也没有觊觎后位的心思。这么罚她,是不是重了些?”
裴君越抱着她上了龙撵,紧了紧她身上的衣裳:“她是没有觊觎后位的心思,但她觊觎了后位上的人。”
这话让沐沉夕思忖良久,忽然回过神来:“你——你是说她——她——可——可她也是个女的,怎么会?怎么会...不对不对,肯定是你疑心病太重,看谁都觊觎我。这也太荒唐了,绝不可能。”
裴君越嗤笑:“你又不是深闺里长大的,难道没听说过磨镜?”
沐沉夕一脸被雷劈了的神情:“那...那我...可是...”
怪不得齐飞鸾诸多举动总是让她觉得哪里怪怪的,今晚尤其如此。她与风裳也算是要好,可风裳撒娇最多抱着她胳膊晃晃,绝不会有那么多怪异的举动。
“并非是我多想,她看你的眼神,难道你看不出来么?”
沐沉夕一脸绝望:“我要看得出来,我——”她至于栽那么多跟头么?
她原以为凌彦已经是她无意之中招惹的最后一朵桃花了,没想到这还藏着这么一朵。沐沉夕揉了揉眉心:“话虽如此,但...但她毕竟是女子,我跟她也不会有什么可能。你罚她跪三个时辰,只怕她那双腿就废了。”
“心疼了?”
“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沐沉夕总算是弄清了齐飞鸾的心思,原以为她是想借着她的东风攀高枝,原来她帮她诸多竟然是真心。
“有必要。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敢觊觎我的女人,就都得付出代价。”他抱着她的手愈发紧了。
“你这就算是要杀鸡儆猴,这么惩治她,也不会有人知道是因为我。何况这事儿说出去...也很奇怪。都要大婚了,不要平白又添了晦气。”她犹豫了一下,将胳膊搭在了裴君越的肩上,“我怕晦气。”
“你不是一向百无禁忌。当初那个用傀儡的刺客装神弄鬼,吓得多少大老爷们儿都差点尿了裤子。偏你不怕,还半夜里守着。这会儿怕起了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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