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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时间飞快地流逝, 很快到了出成绩那天。

自打高考结束后，唐植和梁潇打赌的事越发沸反盈天, 不仅是一中本校, 连外校都惊动了, 校园BBS铺天盖地全是相关帖子，就连凤城聊天室的置顶话题也是这个。

有好事者专门采访了两位当事人, 回答各不相同。

梁潇带着十足的自信，预估分数至少720。此言一出, 立刻引起无数考生嫉妒，这只是预估, 真实分数可能更高, 无限接近满分，全市榜眼的荣光必然非他莫属，几乎没有悬念。

看过唐植的回答后, 悬念更是微乎其乎。

家伙说自己尽力了, 预估分数还不到600, 跟他三模的成绩差不多，看来确实到极限了。

这也难怪, 毕竟三年没有认真学习，就算有天才南湘承加持，根基太弱也是无济于事。

凤城普及还不算广泛的网络世界刚刚掀起的腥风血雨, 几乎还没发酵就胎死腹中。

要知道，唐植的赔率达到了1：760，冲着钱去的少数派可是把家当压到了他身上, 他这一输，虽不至于倾家荡产，但脸往哪搁，可以被亲朋好友嘲笑一整年好么！

又有人把主意打到南湘承头上，毕竟是唐植输了，给梁潇下跪的人却是他。作为唐植的专属辅导，他应该要负全责了。但令人失望的是，他称身体不适，对各大媒体乃至同班同学都避而不见，倒又难免引人遐想一番。

莫不是怕吧？

啧啧，天才也有今天，真是天道好轮回！

这样到了出成绩的头一天，一中BBS上出现一条署名梁潇的帖子，标题相当引人注目：写给唐植。

这帖一出，不过十分钟就翻了页，下面一堆围观闹事的，生怕热度炒不起来。

相比起来，帖子的内容却没什么噱头，就是平平淡淡一句：学校见。

见什么？当然是怕唐植这小子输了不认账啊！

全校都疯了！

【卧槽，卧槽，虽然不想再回学校，但是这么劲爆的事怎么少了我，学校见！】

下面一堆粘贴复制的，十几二十条回复整整齐齐，跟国庆阅兵似的。

偶有队形不一的，必然是不跟高考沾边的后生晚辈：

【都放假了我还要去学校，呜呜呜，人生艰难】

【我都在外地了还想回去瞧瞧呢，车票谁给报销一下？】

闹归闹，细心的同学却发现，唐植压根儿没回。

唐植根本没上网，市里的正式文件出来了，以高出市价百分之五的价格补贴长江二路的拆迁房，他一个下午都忙着合同，到了晚上，才听陈帆说了这事。

BBS上闹事的此时散得差不多了，都以为这人要赖账到底，帖子的回复渐渐变成一片激愤的唾骂：

【输不起就别赌，你有几斤几两大家还不知道吗，呸！】

【支持梁潇讨说法，合理维权，加油！】

【敢做不敢当，缩头乌龟感觉可好？】

……

正骂得起劲，一个弱弱的声音钻出来：

【发生了什么，我就下午不在。】

署名是123。

如此随便的昵称，如此置身事外的回复，当然是引来无情的嘲笑：

【兄弟，刚睡醒啊？好事早结束了。】

【空降断腿，欲知前事如何，请自觉翻帖！】

网络沉默了两秒，123再次发话：

【我知道梁潇约学校见了，但你们骂我干啥？】

【谁骂你了，靠，你代入感还挺强的！】

又是层出不穷的国骂，骂完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我去，这不是唐植吧，你他妈倒是学学梁潇，改个昵称啊！】

123：【……】

系统：【123改名为唐植】

【我去，还真是啊！】

【逮着正主了，我晕！】

【哥们儿发表下感想呗，明天学校去不去啊？】

唐植：【去。】

简短的一个字后，正主儿下线了。徒留网上一片喧哗：

【应战了，够胆量！】

【光有胆有什么用，还是输，我就看南湘承怎么跟梁潇下跪啊】

【不要啊，唐植害我男神，我跟你不共戴天！！！】

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下，唐植坐着南湘承的豪车来到学校。

校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围观群众，把狭窄的马路堵得水泄不通。南湘承只好把车子停在两百米开外，还没开车门，已经有激动的女生围拢过来，隔着窗玻璃，眼巴巴地望着他：

“南哥你也去啊？别去了吧，唐植跟梁潇的事，你没必要掺和啊。”

“就是，下跪什么的，让唐植自己去啊，他考不好不是你的错……”

她们是真的关心南湘承，明明成绩全市第一，却要被唐植连累遭这份罪，作为南湘承的头号粉丝，她们怎么忍心。

南湘承没搭理他们，冲唐植笑笑：“准备好了？”

唐植呆愣愣地望着前方，一张小脸惨白惨白：“没有。”

是真没有。

他自己能考多少分自己清楚，上凤大绝对没问题，但要跟梁潇比，他实在不是对手。本来打算事后单独找梁潇解释的，哪知道梁潇大张旗鼓，约他学校见，他还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上。

可问题是，他输事小，结果都让南湘承来背，这么多天的努力仿佛都付诸东流，他过不了自己那关。

与此同时，其余同学也围拢过来，隔着玻璃七嘴八舌地议论：“不是吧，都输成这样了，还坐豪车来，这算是自暴自弃吧？”

“我说男神才真是惨，自己跟梁潇赌的话，闭着眼睛也能赢吧。”

“去去去，我男神那么高冷，怎么可能自己上，要怪就怪唐植，这么多人陪他学习，一点长进都没有，辜负男神一番心血。”

“没看昨天BBS上的评价吗，他就是个丧门星，谁粘上谁倒霉。”

“我的男神啊……”

一片哭天喊地，权当豪车的玻璃是隔音的，完全不顾及车里那人的感受。

唐植尴尬地抽抽嘴角，扭头对南湘承道：“不好意思啊，连累你了。”

小孩儿背上的伤还没完全痊愈，行动不是很自如，有些艰难地握了握他的手：“结局没定。”

唐植下意识抽回来。心里有鬼，无法坦然面对小孩儿的赤诚友谊。

小孩儿一向缺乏家人关怀，可能只是把他当成挚友那般依恋着，可他不一样，他心里有着成年人乱七八糟的小心思，每一次手心相握，都令他心痒难熬，更加不自在。

南湘承错愕地望他，他不大自在地干咳一声，转移话题：“你是觉得没看到成绩不死心么，那得是多大奇迹啊。”

车后传来一阵轻快的刹车声，同学们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呼啦啦围拢过去。

“梁潇啊！”

“这下他可神气了，赢定了！”

“全市第二诶，这一届高三生几万人，除了南湘承，就他最厉害了！”

梁潇意气风发地从车里下来，立刻被围得水泄不通。

他弯下眼角，笑逐颜开地和同学们打招呼。有人问他感受，他一如往常那般春风和煦地道：“还行，反正重本没问题。”

如此谦虚。

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他瞧见几个相熟的同学，挨个儿问了对方考试的情况，像终于瞥见前面的豪车似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诧，然而也没说什么，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校门。

堵在校门的同学立刻有一半跟着他走了。

唐植长长吐出一口气，拍拍脸，解开安全带：“走吧。”

南湘承拍了他一把：“别怕。”

唐植不大好意思地缩缩脖子，倒不是怕自己输不起，而是那个赌注太膈应，到时候南湘承给梁潇下跪，还不得成为凤城千古奇谈之首？

算了，大不了，自己去求梁潇，代替南湘承下跪好了。

反正输的是他，堂堂总裁，愿赌服输！

这么打定主意，他的勇气又回来了，加快脚步跟在梁潇后头，向教师办公室走去。

高三的各个班主任齐聚一堂，连肖正学都抱着茶杯，窝在沙发里凑热闹。

距离成绩出来还有一会儿，大家正在闲聊。

四班班主任对胡书业道：“胡老师这回可有面儿了，听说您班上，好几个能上重本的？”

胡书业摆摆手：“都是他们自己估的成绩，结果怎样还不好说。”

“那也不错了，”一班班主任插嘴道，“往几届的十班上重本的最多四个，我看这回，你们班能破记录。”

另一个班主任道：“可不是，光唐植就是一匹黑马，虽然考不过梁潇，但进步也不小……”

“不管怎么说，”肖正学慢悠悠地插嘴，“他们拿成绩这事儿来打赌，虽然不太符合高中生的形象，但我还是很欣慰的。”

“对，这说明咱们学校的风气好啊！”一班班主任适时拍马屁。

正说着，赌局的几位当事人走了进来。偌大的办公室顿时鸦雀无声，都在瞧他们。

梁潇大方跟自己班主任打招呼：“王老师，一会儿麻烦您，帮我查查成绩。”

“哦哦，”王老师欣喜不已，望着梁潇有些欣慰，更多的是高兴。这可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好学生，成就感紧紧地包裹着她，叫她一时感慨万千，禁不住眼里闪现些许泪花。

忍了忍，她道，“你准考证带了吗？”

“带了。”梁潇双手把准考证递上。

南湘承瞥了眼他的准考证，想起他叫朱嘉颖来偷唐植准考证的事，目光变得冰冷，化作尖刀在梁潇脸上剜了一下。

梁潇与他对视，也是锋芒尽显。

他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梁英堂的事送交司法机关了，里面的熟人告诉他，以目前的证据来看，形势非常不利。他想过求他妈帮忙，可他妈当初跟梁英堂离婚时是净身出户，对梁英堂恨之入骨，只对他道：“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妈，搬回来住，我高兴，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没你爸那么多人脉，也没有钱，你要是受不了委屈，趁早走。”

他夹在父母中，只觉得两头不是人。搬去妈妈那里住了几天后，梁英堂的家产基本被查封，那辆宝马要不是落在他名下，现在也没了。

要知道，昔日他过的可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虽不比南湘承富足，但在凤城，也至少是中产。何况他爸人脉广，逢年过节相互走动，光是他收的礼的就不少。如今一下回到解放前，不习惯是真的。

而他妈也确实没什么钱，一早就说了，大学四年，只负责他的学费，他要想衣食无忧，就得自己出去打工。

打工？

这个词在梁潇心目中向来只与下层阶级挂钩，他不愿干，便咬了咬牙，托人转手卖掉那辆宝马。买家已经联系好了，今天是他最后一次开车。

不过也心满意足了。

用这辆车，作为碾压南湘承和唐植的最后稻草。反正唐植的成绩肯定没他好，南湘承当初夸下的海口要当着全校的面自己吞，还要在万众瞩目下向他下跪，今天之后，他该有的面子都有了，未来也不再跟这些同学联系，就这样吧。

他又瞧了唐植一眼。南湘承也真是敢赌，说这人就算三年不学习也在他之上，哼，高下马上即分，他倒看看，全市第一打脸疼不疼！

胡书业见梁潇主动把准考证交给班主任，也自告奋勇地问唐植：“我帮你？”

“你行不行？”唐植手心全是汗，还要故作轻松地调侃胡书业，“谁不知道你慢得跟乌龟一样。”

话是这么说，还是慢腾腾掏准考证。

“臭小子，这什么时候了，还乱说。”胡书业一把夺过他的证，趁机往他脑门拍了一下。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

气氛轻松不少。

一班班主任也问南湘承：“小南你……”

“不用。”南湘承简短道，“我自己查。”

也是，他属于毫无悬念的，任何时候查都是全市第一，区别只在于，这次他想考多少分。

大家也没再说什么，肖正学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提醒各位：“到时间了。”

忽然之间，唐植后背全是冷汗，连薄薄的T恤都浸湿了。

原以为前世经历的赌局不少，这点小儿科早不够看了，可事关小孩儿，他还是控制不住，心脏咚咚地跳动起来。

今年是凤城首次推出网络查询。以往都是打电话，就那么几个号码，全市几万考生在同一时间打，常常打不进去。

而今年开通网络查询，可以分散一部分压力，速度也快了很多。

王老师首先就把梁潇的总分查出来了：731！

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梁潇自己估分710，而按他平时的水平，分数只会高不会低，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会高这么多。

一开始大家只是心里赞叹，没真正当成奇迹，直到肖正学幽幽道了句：“史上最高。”

不少老师这才回过神来，自打国内有高考以来，一中理科最高的成绩是728，梁潇比之高了三分，可不就是破纪录了吗！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唯有墙上的时钟滴滴溚溚地走着。

不是大家不想说话，而是实在不知说什么，这世上所有的语言汇聚一起，也无法表达他们此刻的心情，震惊、欣喜、感慨……所有的情感相互交织，王老师禁不住掩唇哭出来。

梁潇眼里流淌出一抹得意，他早知道会这样，估分的时候还特意压了分。

他破了纪录，那么，那个人呢？

他把目光移向打电话的南湘承，问他：“你多少？”

南湘承正摒息听着话筒里的信息，一字一句地跟着念：“730。”

什么？！

一班班主任率先跳起来：“你竟然没梁潇考得高？”

她眼里全是惊诧，用力掐了掐南湘承的胳膊。不可能啊，这个被所有人看好的尖子，据说闭着眼睛都能考满分的旷世奇才，没有梁潇考得高？！

有史以来第一次，梁潇的成绩超过了南湘承。

梁潇怔忡片刻，忽然发狂似地仰天大笑起来。

什么天才！不过是光环戴久了，舍不得摘罢了！从此以后凤城将没人记得南湘承，区区第二名，何以被公众留恋！

他赢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挑灯苦读，为的就是今天，战胜最想战胜的人，在所有老师震惊复杂的目光下，仰天大笑，把他踩在脚下！

一时间，就连肖正学都唏嘘，这场赌局可真是精彩。

原以为梁潇赢了唐植，终将败在南湘承之下，也能挫挫锐气，没想到南湘承主动将状元的桂冠相让。

眼看着梁潇眼里笑出泪花，所有人都对唐植充满同情，八班和十一班的班主任甚至轻轻叹了口气，觉得大局已定，没什么好看的了，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只有一班班主任仍不死心，挤到电脑前催促胡书业：“唐植呢？查到没有啊？”

胡书业是个电脑盲，这会还没捣腾过来，才刚输完唐植的准考证。

一班班主任跟他一起，趴在电脑前盯着页面跳转。

片刻后，两人眼睛齐齐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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