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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伏法

皇宫, 御书房。屋内照旧燃着香。

皇帝扶着脑袋靠坐在龙椅上，右手时不时地按压眉心。他的面前堆满了奏折，全都是弹劾端王的。朝臣们跟约好了似的, 一步紧似一步, 逼得他鬓边又添了几缕白发。

大总管林德志伺候在旁, 低眉垂目地研着墨。

焦躁的气氛随着皇帝的呼吸声蔓延整个屋子。所有宫女太监都凝神屏息, 唯恐触了皇帝的霉头。

忽然, 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 娇媚中带着威吓：“大胆, 本宫想要见皇上，你竟敢阻拦？”

门外的小太监一味地讨饶。林德志不用细听也知道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徒弟。

他放下的手中的墨, 望向皇帝。皇帝眉头皱得更深, 顿了一会儿才朝他挥了挥手。

林德志躬身退出门外。有人上赶着要找晦气，他拦着做什么？

“贵妃娘娘，皇上传召。”林德志面上挂着一贯谦恭的笑容。

颜贵妃得意地扬起唇角, 轻蔑地看了林德志和他小徒弟一眼，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林德志拍了拍小徒弟的脑袋, 悄无声息地跟上。

“臣妾参见陛下。”颜贵妃笑得一脸妩媚。

“爱妃这时候来找朕, 可有什么要事？”皇帝语气平淡。

颜贵妃心里咯噔了一下，自己恐怕来得不是时候。她伴驾多年, 自然知道在皇帝心情不好时说道些什么, 很可能给自己招来祸患。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放软了声音，尽量装作不是故意为之的样子说道：“陛下，臣妾方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却没在凤仪宫里找到娘娘。”

颜贵妃哪里真会去给皇后请安，不过就是收到了眼线的通报而已。

皇帝心里的怒火蹭的一下就涌了上来。禁足期间不见踪影，皇后是想公然违抗圣旨不成？

他当即命林德志亲自去凤仪宫走一趟。

林德志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到了凤仪宫，找遍阖宫上下也没有皇后的踪影。伺候的宫女太监皆说不知道皇后去了哪里，连安元庆也不见了。

林德志一跺脚，暗道不妙，只能带了一名宫女和门口的一名侍卫去见皇帝。两人便将顾欣来拜会皇后的事情一一禀明。

皇帝目中流出凶光，寒声道：“去永福宫把顾欣捉来。”

“是。”林德志领旨，很快带着侍卫来到永福宫。

顾欣正在歇午觉。林德志传达了旨意之后，在殿外候了她片刻。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提着脑袋冒险的事了。

顾欣很快穿戴整齐，从屋里走出来。“林公公，不知皇上突然传召所为何事？”

人多眼杂，林德志自然不会说，赔笑道：“娘娘去了自然知晓。”

顾欣不再多言，跟着林德志来到御书房。她一进门就看见颜贵妃站在皇帝身后，万般献媚地替他揉着太阳穴。

顾欣心下了然，盈盈下拜：“臣妾参见皇上。”

“朕听说你今日去见过皇后？”

“是。”

“皇后去了哪里？”皇帝一掌拍在桌案上，吓得身后的颜贵妃抖了一抖。

顾欣叩首：“臣妾不知。”

“你不知？难怪这些日子你天天戴着面纱，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助皇后潜逃，对吗？”皇帝扬手将堆积如山的奏折扫落，砸到顾欣身上。

顾欣抬起头，乌黑的美目里盈满了泪水。

“你若不从实招来，朕定诛你九族。”皇帝毫无所动，吐出最无情的字句。

顾欣似乎怕极了，娇小的身躯不住地颤抖起来。她爬向皇帝，拉着他的衣角求道：“陛下，臣妾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求你饶了臣妾和家人。”

皇帝威视着她，逼问道：“皇后人呢？”

“在，御花园的荷塘边。”

顾欣的话音刚落，皇帝猛地站起，甩开了她和颜贵妃，大步走出了御花园。

刚下过小雨，路上湿滑。皇帝的脚步不停，越走越快。他心里隐隐有个不祥的预感，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这个感觉愈来愈强烈，让他觉得窒息。

正值春日，御花园里草木茂盛。雨水荡涤过后，绿油油的，到处洋溢着勃勃生机。

荷塘就在御花园的中央，当年是为了皇后特意开挖的。里面种的荷花皆取自江南，亭台楼阁无一不是皇后家乡的样式。

三月里，荷花未开，连荷叶都没冒出新芽。碧波荡漾，一眼望穿。

皇帝着急地在湖边寻视，忽然发现一抹绿色的身影。那身影孑然而立，衣袂飘扬，如雨后的新荷，出尘而不染。不是段皇后还有谁能有这样的风姿？

段皇后踩在水边，眼角瞄到明黄色的龙袍。她勾起唇角，决然跃入水中。

“皇后……”皇帝声嘶力竭地大喊，龙袍都来不及脱，就跳入了水中。

跟在身后的人全都乱了手脚。林德志率先反应过来，高呼道：“还不赶紧救驾？”

段皇后从小长在江南，水性颇佳。皇帝当年为了追她，特意学过游泳。两人在水里几个浮沉之后，皇帝很快拖着皇后上了岸。

“皇后，你要做什么？”皇帝浑身湿漉漉的，赤红着双目厉声喝道。他后怕极了，自己晚来一步，就再也见不到他的皇后了。

段皇后伏在他的怀中，涩声道：“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她这一句直击皇帝的心尖。刻意的疏离、猜忌全都被击成粉末。

“我怎么会不要你？”皇帝紧紧地拥着她，双手不停地摩挲她的后背，似乎要将她整个人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目睹这一切的颜贵妃如遭雷击，顾欣则在一旁勾起一抹浅笑。

皇帝看也不看两人，抱着皇后径直去了凤仪宫。

红绡帐暖，诉尽衷肠。

从此，皇帝夜夜宿在凤仪宫，皇后重掌凤印。颜贵妃被皇帝怒斥，禁足一个月。顾欣则被封为淑妃。

与此同时，江映瑶也没有闲着。她日日躲在房里写书，话题暗指当年夺嫡之争。

她刻意将故事写成两个版本。其中一个通俗易懂，另一个跌宕起伏。两个故事互相照应，很快在市井和贵族之间流传开来。

大沥朝京城街头如今最热议的话题，便是书里的男主如何夺回属于自己的皇位，报仇雪恨。

士大夫们则相对低调一些，嘴上不说，心里却暗自有了判断。

朝堂上原先的派系分崩离析，渐渐拧成两股力量。以段宏程为首的武将，和暗中支持安王的大臣，全都支持立萧霁为储君。支持太后和端王的势力，则寸步不让。唯一的变数就是皇帝的亲信，以江文翰为首。

在这样的背景下，安王终于对端王下了杀手。

永安二十年四月十六，悬而未决的太子遇刺一案，在过去了一年半的时光后，重新浮出了水面。

离京城三百里外的昆州捣毁一个杀手组织。州府翻查其卷宗后，竟意外查得太子案的蛛丝马迹。府衙不敢耽误，连夜八百里加急呈交江文翰。

江文翰立刻命刑部追查。一个月后，终于查出了幕后主使——端王。端王抵死不认。皇帝一时下不了决断。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江文翰忽然查到了杀手的落脚点。皇帝派出重兵围剿。

安王府书房内，一人身着黑衣黑裤跪于安王面前。他面容冷峻，犹如冰冷无情的雕像，漆黑的双瞳透着骇人的精光。那是一种杀人无数才能凝结而成的气势，让人不寒而栗。

安王面色沉重，他注视着眼前跟了他二十年的男人。从青涩到沉稳，数十年如一日地在黑暗中守护他的安危。

影一，是先帝御赐给他的最好的礼物。当年皇宫里出品的最锋利的宝剑。十六岁，所向披靡，在艰苦卓绝的暗卫训练中脱颖而出。先帝选了他作为长子安王的暗卫。

从没有人见过他的容貌。凡是见过的，都已经死在他的刀下。

安王落势之后，影一依旧尽心尽力守护在他身边，替他挡去无数次暗杀谋害。于安王来说，影一是他的下属，更是他的手足。

而如今，他却要推他去死。

安王伸出手拍向影一的肩头。这一刻，他如鲠在喉。

影一抬起沉静的双眸，第一次平视自己的主人，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暗卫是不会笑的。至少安王的印象中是。

他忽然开始后悔。是不是真的只有如此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自小刻在骨子里的帝王权术，有那么一瞬被这从容赴死的笑容给打败。不过，也只是一瞬。

为了这一天，他付出得太多，等待得太久，他再也等不及了。

捏在影一肩头的手慢慢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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