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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苏恨又瞪了盛二一眼, 盛二自知有错，捂着嘴独自蹲到一边去了, 苏恨对动不动就哭唧唧的戚佑也没什么办法, 也才反应过来在戚佑看来, 他的九哥就是胡作非为睚眦必报的人，与苏恨方才所说的什么聪慧过人什么通情达理是半点不沾边的。

苏恨连忙用拧干的方巾捂住戚佑的眼睛, 说道：“我带你去见他，你自然便信了。”

戚佑双手握在苏恨手腕上, 小声问道：“那，那苏状元你说的不是骗我的？九皇子、九哥真的不怪我吗？”

苏恨又一次颔首, 将戚佑抱起来, 此时已是日薄西山，夕阳照在苏恨脸上，他平静的面容令戚佑不由得也跟着心安, 他抱住了苏恨的脖子, 靠得更近了些。

苏恨道：“我带你去见他, 皇陵中有侍卫把守，你到时不要出声。”

戚佑狠狠点头, 说道：“我一个字都不说。”

盛二适时拎起脚边的食盒递过去，又忍不住说道：“夜里风凉，苏公子你多看着些主子, 不要让他多喝凉酒。”

苏恨应下，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抱着戚佑, 数息之间便消失在盛二面前。

此次再在山林间穿梭，戚佑便敢睁开眼睛了，目不暇接地看着身边快速倒退的树枝和花草，他这十二年都生活在皇宫里，皇宫再大，所见的景物人物都是一个样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山川密林，方才在溪流边只顾着害怕恐慌没抬头多看，此时才突然想起自己就这样随意地出了皇宫，见到了外面的风景。

戚佑正张望着，突然看见前面有一个侍卫，心中一紧，生怕他和苏恨被发现，然而恐慌还未在心中彻底成形，便被苏恨带着急转往上，苏恨脚尖点在笔直的树干上，他俩的身体与地面几乎是平行的，戚佑更是直接面对着迅速下降的地面。

很快苏恨又直起身子，踩在簌簌的叶片上，仿佛一只飞鸟直接从那侍卫头顶上略了过去，那侍卫察觉到不对回头时只看见几片飘然落下的枝叶，苏恨二人已远遁而去。

戚佑趴在苏恨肩头看着那侍卫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完全看不见了，转头看向苏恨的侧脸时，是真的一点害怕也没有了，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苏恨，里面满满的全是崇拜和兴奋，嘴巴嗫喏了好几次，但又想到他不能出声，只能将兴奋都压下来。

很快便有礼乐声时断时续，随着靠近，礼乐声愈发大了，戚佑知晓他们此时应当是接近了目的地，小脸板直，紧张地更加抱紧了苏恨。

苏恨并未靠得太近，忽的落在了一棵树最强壮的一根树干上，他们所在恰可以从层层叠叠的树木之间看见戚盛等人，而戚盛等人的方位瞧过来却只能看见一层叠着一层的青翠枝叶，全然不知那枝叶之中竟然藏着两个人。

盛二带来的食盒经过特殊处理，多按了一个挂钩，苏恨将食盒直接挂在了树枝上，自己在树枝上坐了下来，又抱着戚佑坐在他的腿上，他们都盯着那正进入皇陵的棺椁。

戚佑眼眶渐渐又红了，不知是想起了他小的时候那位漂亮的丽妃娘娘曾经给过的软糯香甜的桂花糕，还是想起了他那被秘密处死尸体都不知被扔在了何处的生母，苏恨都以为他又要哭，想着是否要先点了这爱哭的小皇子的穴道省得哭声暴露他们的时候，戚佑忽然一扭头，埋进了苏恨胸前。

苏恨手足无措地看着戚佑，却发现戚佑的身体一抽一抽的，却只有刻意压下的轻微的声响，胸前的衣服渐渐被濡湿，苏恨指头动了动，还是抬头按在了戚佑的头上。

戚佑身体顿了一下，接着抱得更紧，哭得似乎也更急了。

苏恨又将另一只手抬起来，放在戚佑脑袋边，说道：“忍不住就咬我的手。”

戚佑埋着脑袋摇了摇头，不过也抬起一点头，将手上绞着的方巾团了团塞在嘴里，并不觉得这有哪里不对，塞好了方巾，脸颊鼓鼓囊囊，脸颊也通红，又抱住苏恨埋头无声哭起来。

苏恨也只得随他，安葬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各种礼乐不停，两个时辰后，天已经完全黑了，戚佑也早就哭累了睡着了，苏恨目力再好，在这样的黑夜里也看不见隔着重重枝叶后的戚盛，不过好在生起了数只火把，影影绰绰倒也分得清他的戚盛究竟在哪里。

不多时，礼乐声仍在响，人声却弱了下去，重重枝叶后只剩下戚盛独自留在这里，这是他与苏恨早已说好的，安葬当日他要在皇陵守上一夜，到时会将侍卫等人都支开，苏恨便可来与他一同为宝丽妃守夜。

苏恨又等了一会，才往前去，果然此处只有戚盛不见第二个人，而戚盛正跪在蒲团上，他身边还有几个蒲团，只是并未有其他人在这里，苏恨落在了戚盛身边。

戚盛抬头，却看见苏恨还抱着一个小少年，那小少年被抱着身量不显，但看上去应当和红袖差不多，苏恨并不等他问，便将戚佑放了下来，对戚盛也说道：“他有话非要见你才说。”

戚盛没想到这竟然是戚佑，他也不知道戚佑有什么话非要见到他才肯说。

苏恨扶着戚佑，戚佑揉着眼睛，他今日哭得实在有些多，此时眼睛周围还泛着红色，揉了几下便带出了雾气，朦朦胧胧看见面前的戚盛，瘪着嘴，局促地不敢开口出声。

戚佑自己站得稳了，苏恨放开扶着他的手，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将外袍解开，露出里面的与戚盛同形制的孝衣，撩起衣摆，在戚盛身边的一个蒲团上端正地跪下，食盒放在一边，他先对着皇陵也是已下葬的宝丽妃的棺椁位置磕了三个响头。

响头声彻底将戚佑惊醒，他看了看苏恨，咬咬唇，跑到了戚盛的另一边，也跪在了一个蒲团上，闭着眼睛也是三个响头磕下去。

戚盛目光更柔了三分，只是黑夜里戚佑也看不分明，戚佑这三个头磕得十分瓷实，不带半分虚假，抬起头时脑门上都肿起来了，还渗着血。

他这一抬头，戚盛也终于正面看见了戚佑，本还想开口安慰一下，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戚佑的嘴上。

戚佑也才觉得嘴巴酸得很，想起了还塞在他嘴里的苏恨的方巾，连忙背过身，将方巾抽了出来，可嘴巴张了这么久，口干舌燥不说，嘴巴一时也合不上，实在是太狼狈了，一时间，连戚佑也不好意思回头。

戚盛目光复杂地看向苏恨。

苏恨却十分坦荡，说道：“他怕哭出声自己堵上了，睡着后我想取下来，他咬得又太紧。”

戚盛露出浅浅的笑意，不再多在这乌龙上说什么，也不去叫戚佑，只等他自己羞够了再说，看向了苏恨放在一边的食盒，问道：“带了几个杯子？”

苏恨道：“盛二准备的。”说着将食盒拿到二人中间打开，这食盒里没有什么菜，只有酒。

两壶酒，三个杯子。

苏恨将酒和杯子都取了出来，一杯给戚盛，一杯给自己，还有一杯放在二人的正前方，也倒得满满的，是给宝丽妃的。

戚盛接过来的酒便是温热的，他不仅想到在蒙城的城墙上，对苏恨说道：“此情此景，倒是似曾相识。”

苏恨与他相视一笑，两只酒杯碰在一处，各自饮下。

戚佑此时也整理好了，他今天特特地跑去了戚盛的宫殿，又跟着苏恨偷溜进了皇陵，不过就是有话要对戚盛说，他还没忘了这件事呢，可谁知他回身，却看见戚盛与苏恨竟在喝酒。

自古生死便是大事，哪里有在这样场合亲子却与朋友对坐喝酒的道理。

戚佑将疑问直接问出来，戚盛看向他，揉了揉戚佑的脑袋，眯着眼笑，戚佑便更加奇怪了，生母葬礼该是个大悲事，怎么他的九哥还在笑呢，于是他又看向了苏恨，谁知道苏恨也带着一丝笑意，戚佑便更不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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