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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他的拯救

江度一言不发, 沉默着解读夏听雪的眼神。

可每多对视一秒，他的无力感和失救感，便多增加十分。

他想，她现在一定伤心透了。

所以贫瘠如他，才会像现在这样, 前所未有的悲痛。

夏听雪催促他：“选。”

江度抿抿唇，又焦躁地舌黍了下, 最后只能无助地再向她确认：“一定……一定要选吗？听听, 这个答案并不能证明什么——”

“能证明你到底是真心爱我？还是……只是爱你自己、想要满足你自己？”才会披荆斩棘来占有她, 竭尽全力困住她。

用他的未婚妻这个新身份, 绑住她。

这样矫情的话，换了往日, 夏听雪一定不会直接问出口。

可此刻的她，甚至还要直勾勾地望着他的眼睛，连最后一点能让他逃避的机会都剥夺。

江度只觉得啊, 整颗心，就像被困在满是倒刺的海绵里。

不管他是进是退、是放松还是收缩，每一下, 都是鲜血淋漓。

他想开口求她, 想让她可怜他。

爱意无法言表，我只能拼命对你好。

想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来你面前给你。

就像这条举世无双的鸽血红宝石项链，代表最尊贵奢华的身份与地位，才能稍稍承载我百分之一的浅薄爱意。

可一看到夏听雪对他露出这种倔强又防备的眼神, 江度便半个恳求的字眼都说不出口。

时间仿佛退回到曾经，她视他为洪水猛兽，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怪物。

他的任何一点轻举妄动，都会激发她的自我保护机制。

这样的夏听雪，让他对自己的厌恶，也达到了顶峰。

他比她更讨厌这个，她所不喜欢的江度。

像一条离水的困鱼，江度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紧绷的唇线，没有血色，像一条没有归途的死路。

拥抱她，对他而言，其实并没有花费太多心神和精力。

她那样内心善良真诚的人，只要他稍稍表露无助和诚意，她便会朝他张开怀抱，接纳他的靠近。

真正让他觉得折磨的，是贯穿他从年少到如今的、走向她的每一步。

她还是沈家高高在上的小公主时，他只是江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寡言、阴郁、被人怜悯。

连多看她一眼，他都觉得抱歉。

她那样完美，甚至不会让他想要爱怜她，只会让他更自惭形秽。

可就连这点自惭形秽，都让他觉得心动。

为了走向她，他拼了命搏求上位，证明自己，想要成为能堂堂正正站在她身边的江度。

三年前的那起绑架案，无论是陆知然为救她而身陷险境，还是她的善良被利用后仍坚持本心，都让他无地自容。

相比起来，他对她做的事，只会让他的自厌和自卑，与日俱增。

为了走向她，他做善事、做慈善，做个正义、包容的江度，为太多身处绝境的人带去希望。

可他也在黑暗深渊，没有人为他送来通往光明的天梯，他就自己一步一步爬上去。

她离开沈家后，陆知然突然与她断绝关系，甚至不告而别，出国离开。

刚被父亲沈伯明抛弃的她，再次被从小依赖的陆知然抛弃。

他仍不敢走向她。

这满腔隐忍又悲伤的爱意，倘若真掏出来给她看，只会让他觉得浅薄、廉价、不怀好意。

他看不起自己。

连做她背后不见光的影子，都让他觉得配不上。

看到同样被蒋宜零抛弃的乔语，他仿佛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

不知不觉间，便将对她爱怜又克制的情意，转移到了乔语身上。

他想拯救她。

学会怎样拯救她。

却没机会去拯救她。

只能像这样拯救乔语。

也在徒劳无功地拯救自己。

他想让自己多一点点自信、多一点点慰藉，多一点点足够走向她的勇气和决心。

想让自己在亲吻她时，能抬起头来。

他只是心无旁骛地热爱着她。

并不期盼，能得到多少她回馈的爱意。

他和她之间，本就不是平等的。

彼此付出的爱意，又怎么可能是对等的？

这仿佛只是他一个人的爱恋。

没有人比他更孤独。

也没有人比他更满足。

江度现在尚且还不明白。

真正的敌人，其实只有他自己。

夏听雪其实说得没错，他江度就是自私蛮劣、自以为是。

拥抱过她，他才会变得贪得无厌。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也要再给自己一点勇气。

彻底斩断想要退缩回头的任何念头。

“好，我选。”江度沉下嗓。

停顿好几秒，他才将近自暴自弃般说出答案：“我选这条鸽血红。”

话落，他直接走到她面前。

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装作若无其事般去牵她的手，还要亲密地与她十指相扣。

然后以命令式的口吻，深切恳求她：“听听，去给爷爷敬茶吧。”

夏听雪并不理解江度的想法。

她现在越来越觉得，真是怎么也看不透眼前的这个人。

明明是天天把“我爱你”挂在嘴边的人，真要他说出来时，又是怎么也不肯。

明明都做了那么久的温柔情人，对她包容宠爱、面面俱到，可在这种明知会让她痛彻心扉的时刻，却连骗她一句、哄她一句都不会。

还有此时此刻，他望着自己的眼神，谦卑、纯粹，那里仿佛再装不下除她以外的任何事物。

可偏偏说出来的答案，又极具威慑性和傲慢感。

夏听雪仿似一瞬间被抽了全身的力气，也丧失了思考能力和行动能力。

只能像个提线木偶般，被他牵引走往前走。

她没有揣测过他的答案，连该如何应付他的回答，都没有提前做过心理建设。

完完全全把选择权交给他。

在内心嘲讽过江度之后，夏听雪心中那种关于无法认知他的无力感，又统统涌上来，愈来愈强烈。

她的气势好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偃旗息鼓。

真是可笑。

刚才的情景，明明是她在盛气凌人。

可要论咄咄逼人，她竟然惨败。

……

老爷子这边已经准备好了，周围还围了不少人。

虽只是简单的敬茶，但因为夏听雪今晚特别的身份，忽然变得富有仪式感起来。

夏听雪被江度带进众人的目光焦点。

再没有人会对她表露出好奇和鄙夷的目光，取而代之的是恭维和敬意。

她从江度这里汲取火光，拥有了发散光芒的能力。

在知道乔语和江度的事之前，她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些小家子气的侥幸。

但此时此刻，她只感觉如芒在背。

每一道艳羡的目光、每一个恭维的笑容，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些荣耀，原本都应该属于乔语，那个被她“夺”走婚约的乔语。

她拥有的，只有江度。

想要竭尽全力交付热忱与勇气的，也只是江度。

可如今他自作主张，用这种令她不耻的手段，将她变成了老爷子的“准孙媳妇”。

几乎是等于抹煞了她的所有勇气和努力。

也让她变得更加微不足道。

但最让她觉得难过的是，信誓旦旦说能感同身受她一切感受的江度，似乎并不明白她的微不足道。

他好像并不知道，她有多喜欢他。

也并不在意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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