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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太后瞋目看着殿中殿外的容晚初、杨院正、殷/红绫和胡道士,目光像是刀子似的, 在几个人身上来来回回地刮。
她胸前起伏不定, 显然是动了真怒, 一时喘息都难以调匀。
容晚初神色淡淡的,还声音和缓地说了句“娘娘也要好好地养护身体才是”。
郑太后神色森冷,盘旋的目光落定在了她的身上, 冷笑道;“有贵妃在面前, 只怕哀家养护不起了。”
这话说得十分的诛心, 几乎是在指责容晚初不孝不敬了。
容晚初微微垂下了眼, 声音轻柔地道:“臣妾不通医理, 只知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也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是殿下是太后娘娘的心尖尖, 娘娘关心则乱, 慈母之怀, 臣妾也不能不体谅。”
她重新转过了头,缓缓地道:“胡道士, 本宫问你, 你要为十二殿下起参仙台, 起于何处?方圆几阔?台高几重?又以何为典据?”
胡道士眼睁睁地看着太后和贵妃当着他的面争执起来,原本心里还有些咋舌,却没想到容晚初竟然重新问起他来。
宠冠六宫又如何!
孝字当头,还不是要乖乖地听话, 只要有太后这尊佛压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心里压不住兴奋,笼在袖底的手都忍不住搓了搓,压抑着高昂的情绪,连一身仙风道骨的萧逸气质都有些变形,道:“贫道堪舆风水,已经测得宝地就在于宫城艮位……参仙台寰周百二十丈,《易》有云……高十九仞……三十三阶为一重,四象五行阵列……”
容晚初支着颐,仿佛听得饶有兴致。
胡道士说着话,也在悄悄地窥视她的神色,见她并无不悦,越说越是绘声绘色,俨然已经见到引动天人下界,诸法生花的盛景了。
他一口气滔滔然说了半晌,意犹未尽,却被几声清脆的击掌声打断了。
容晚初却伸出手来,拊掌赞叹,一面侧首看向了郑太后。
郑太后正低着头哄着殷长睿。他背对着众人被郑太后抱在怀里,不知道身后发生着什么,就紧紧地咬着郑太后的手指不肯松开。
他已经长了牙,懵懂不识轻重,咬得指头上又是口水,又是血印,十分的狰狞。
郑太后吃痛,就紧紧地皱起了眉。
胡道士不知情形,以为反而是郑太后对他不甚满意,不由得有些惴惴。
在一旁击掌赞叹的容晚初,反而已经被他先放到了一边去——就听见这位看上去已经被他折服的年轻贵妃温声问他:“胡道士,本宫说你蔑视朝纲,心怀不臣,你可有话自辩?”
胡道士懵住了。
连郑太后也抬起头来。
容晚初还是那副冷淡的神态,声音也又平又缓,说出来的话却像是腊月河底的冰碴子似的,扎人疼得措手不及:“宫城当间儿起座十九仞高的台子,你这是给十二殿下治病吗,你这是把殿下放在火上烤,是妄蓄险心,陷殿下于不忠不臣之地。”
她看着胡道士瞠目结舌的脸,温声道:“你知道十九仞有多高?若果然如你所请,高台西向就是天子龙栖之所,你于高台之上,轻易窥视帝踪,又是何等居心?”
“够了。”郑太后打断了容晚初平静而连绵的问话,道:“馥宁,你是从何处寻来的此人?”
容晚初嘴角微微一抿。
殷/红绫已经听得呆住了,到这里仍然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胡道士,又看向郑太后,道:“姑母,此人是父王、是爹爹的旧部所荐,在河北、关右一带颇有声名……人都说他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我也拿人来试过,果然有些真本事的……绝不是这样、这样、这样的荒唐……红绫哪里敢把这样的人带到您的面前……”
郑太后脸色已经变了。
她喝道:“闭嘴!”
馥宁郡主殷/红绫的父亲,赵王叔殷铖,是以谋逆之罪革除王爵,以庶人身份就死。
——馥宁郡主却把他的“旧部”荐来的人带进宫里,还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容晚初低着头,仿佛专注地打量着指尖的甲套,完全没有听到殷/红绫说的话似的。
郑太后闭上眼喘了口气,半晌才微微地点了点头,怒极而生出笑来,点头道:“好啊,哀家果真是老了。如今一个一个,已经都不把哀家看在眼里了。”
她这个时候再看着跪在地中觳觫不已的胡道士的时候,已经俨然是在看着一个死人,嘴角微微翘/起来,道:“把这个狗东西给哀家拖出去,乱棍打死。”
胡道士面色剧变,整个人像只鹞鹰似的,头也不抬就向殿门外退出去。
殿顶的琉璃瓦上发出“喀啦”一声极轻的脆响,向外疾奔的身形顷刻间一滞,就被门口围拢而来的宫侍堵住了。
郑太后眼睛微眯,认出了这一批反应利落的宫人内侍都是凤池宫的带来的人。
她面色阴沉地看着容晚初。
容晚初也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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