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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即使是睡在戒房外,叶挽秋也差点没来得及销毁证据。要不是一大早,哪吒握着混天绫一直挠她的鼻尖把她叫醒,她估计真得被李靖当场丢进戒房去换哪吒出来。
看着刚刚还一脸懵的叶挽秋终于在清晨冷风中被吹得半醒,上蹿下跳地收拾她昨天给哪吒送过来的衣服和自己的斗篷,连头发散乱开都顾不上,还时不时碎碎念着“完了个蛋,蛋了个完”之类的话,最后抱起一堆衣物跟难民一样冲进旁边的腊梅林消失不见。
哪吒先是有点愣,继而站在窗边,看着那道早已被无数绿叶吞没的纤细身影,蓦地笑了出来。
叶挽秋走后没多久,管家和李靖就来到戒房给哪吒开了门。听到门口传来的清晰转锁声,哪吒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弭下去,仿佛昙花一现。他坐回干草凌乱的地上,混天绫绕过他的肩膀和臂弯,蜿蜒在他盘起的腿边。面前的木门已经打开,不算太明亮的微薄曦光照透进来,刚好够到他的袖摆。
管家走进来,隔着段距离朝他行礼:“这地上又脏又凉的,三公子快出来吧。”
哪吒站起来,走出门,看到李靖正背对着自己站在一棵绿叶茂盛的腊梅树下,抬手道:“父亲安好。”
李靖微微侧头看他一眼:“去吧,你母亲在等你。”
“孩儿告退。”
知道哪吒一早会从戒房出来,殷夫人天不亮就亲自到厨房里做好了早点来等他。两人一起用完早膳后,哪吒又陪殷夫人坐了好一阵,这才起身向西庭院走去,果然看到叶挽秋正坐在廊庭里赶缝着什么东西。
他确信自己靠近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叶挽秋还是转头看到了他,刚笑起来,又像想起什么似地皱起眉头问:“你爹没有再说你什么吧?”
哪吒摇摇头:“没有。”
听到他的话,叶挽秋立刻舒展开表情里的紧张,翘起嘴角:“那就好,你在夫人那儿用过早膳了吗?”
哪吒嗯一声,坐到她对面,背靠着身后的深褐色梁柱,单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目光落在叶挽秋针线翻飞的动作上,却又似乎没有看到实处,眼神沉澈一片。她停下来,凑近去看着面前表情有些落寞的男孩:“你怎么了?”
“陈塘关外面还好么?”他问。
“挺好的呀。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我杀了那几只海妖,东海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是一时忌惮着我师父所以暂时忍着不发作,也一定会寻个旁的机会来借题发挥。”哪吒说着,眉眼间的厌恶痛恨愈发深刻。
“你既然知道他们会报复,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她奇怪地问。
“为什么不?”哪吒歪一下头,琥珀色的眸子眯起来,眸光冷亮,语气不屑。这个孩子气的动作一点也没把他眉宇间那种浑然天成的尖锐戾气柔化多少,反而让他外表中的那份天真变得有点扎眼。
一想到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在说着这样的话,就总感觉有种森凉的诡异。
“它们总会找到所谓的理由,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整个陈塘关对它们来说,不过是一个可以任意夺取的圈养之地。它们看这里的人类,就像人类看家里的牲畜一样。你有见过哪里的牲畜因为听话乖巧,最后就能逃脱被杀的命运么?”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哪吒的声音清到极点,也冷到零度。
“所以……”
“所以,该给的教训就得给。东海那群欺软怕硬的妖种,若是真毫无顾忌一手遮天,当日我击杀海妖时早就该现身了。它们能这般欺凌掠夺,也就是算准此前根本无人敢反抗它们而已。”
“这样一来,东海就会知道如今的陈塘关和以前已经不一样。要收手还是继续欺压都由他们自己选,合就作罢,不合你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对吗?”
“是。”
叶挽秋听到这里的时候沉默下来,目光打量着哪吒,像是才第一次见到他似的。哪吒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抿抿唇,捉住混天绫在掌心间揉捏,皱起眉头凉丝丝地问:“你这样看着我,是因为其实你也和父亲一样,觉得我做得不对?”
这幅样子,像极了把省下来的好东西塞给你,等着你奖励,却发现你根本不感兴趣后的赌气模样。
毕竟,那是他的父亲,再怎么样,心里也会对对方抱有一点期待。就像天底下每个孩子都会希望自己的父母能理解和夸奖自己。
意识到这点后,叶挽秋忽然觉得心里微动。以往她记忆里那位无所不能的少年神祗,看起来似乎不需要任何人,也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永远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哪怕和他在一起,双手交握着,很多时候叶挽秋都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谁又能想到,原来他幼年的时候,也是这样有着和普通孩子一般的愿望,只是……
看着对方依旧冷着脸色,眸子里的光亮却脆弱黯淡下去的样子,叶挽秋摇摇头,回答:“不是。我只是在感慨,人和神的差别真的很大,沟通有障碍,相互不能理解实在太正常了。”
“什么?”
“你看看你的哥哥们,他们七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
“在到处调皮着去扯其他女孩子的辫子。”叶挽秋说着,靠近过来,伸手戳一戳哪吒软嫩光滑的脸蛋,还顺便捏了捏。看着对方原本白净的皮肤立刻腾地窜红,瞪大眼睛盯着她想挣脱,叶挽秋又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你再看看你,七岁就想着要去扯东海底下的龙。”
哪吒僵硬地问:“……所以……你想说什么?”
“哪吒,这就是你和这里所有人的区别。”她收回手,低头看着面前脸颊绯红的男孩,伸手抬起他的下颌,让他和自己目光相接,态度认真,“你没有办法让他们完全理解你,哪怕他是你的父亲。何况从责任上来讲,他首先得是陈塘关的李总兵,然后才是你的父亲。
他的考虑方式,还有顾虑,和其他陈塘关的平民们一样,却也是你体会不到或者很难理解的。”
“在我看来,你们都没有错。陈塘关确实不能这样一直逆来顺受下去,不然迟早有一天会被东海把血吸干。
但是站在你父亲和其他平民的角度来看,他们是冒不起这个风险的。他们只是凡人,反抗和得罪东海的代价实在太大了,所以他们很多人宁愿一直就这么沉默下去。”
哪吒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听到对方忽然用一种略带叹息的语气继续朝自己说:“你是大家的转机,只是他们还没有很清楚地意识到这点。因为对他们来说,现在的一切都已经是常态,反抗成功是不可能的事,解脱也已经成了一种妄想。即使有一点希望,他们也会因为顾虑失败所带来的后果而选择放弃。
他们认为你的出生是天佑陈塘的吉兆,也只是认为你和那些龙一样,是能保护他们的一个寄托。至于怎么保护,他们其实没有去想过,但总归不是你想做的那样。”
“所以。”他明白过来,眼神也恢复清明,“在我彻底做成这件事之前,没有人会理解和相信我。”
叶挽秋停顿一下,伸手替他理顺额前被风吹乱的黑色刘海,曲起食指轻轻刮一下他的眉心:“我理解也相信你。而且我说这些,也是想让你别因为你父亲的态度而太挂心,小孩子忧愁太多容易秃头还不长个。”
哪吒下意识地摸摸刚刚被她碰过的地方,雪白齿尖咬住嘴唇,浓密的睫羽扑扇几下,轻轻问:“真的么?”
“真的啊。你没看你大哥天天跟着你爹瞎操心,长得就没你那乐天派的二哥高?”
哪吒,“……”
“我不是问这个。”
“那你是问什么?”
哪吒不自在地别开脸,粉面浮晕,手指捉住混天绫来回揉搓,低低道:“你,你刚刚说相信我的话,是真的么?”
叶挽秋一边重新绣着手里的腰带,一边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真的。”
她这种无比轻快甚至是过于自然的态度,就像四月天里迎面而来的风,吹过心口的时候来不及捕捉,恍然四顾却已是春花盛开。
哪吒看她许久,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好。”叶挽秋停一下,用针将滑到鬓角的头发别到耳后去,一时想不出什么精妙绝伦的理由,于是说,“给你个忠告。”
“什么?”哪吒睁大眼睛乖巧地看着她,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即将被糊弄。
叶挽秋忍住笑,故作严肃地对他说到:“记住这句话,女人心海底针,永远别试着去猜一个女人的心思,也别问她为什么。”
昨日还单手杀海妖的哪吒顿时感觉被暴击了知识盲区,几乎是脱口而出接着问:“为什么?”
说完,他隐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是又理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劲,直到看见叶挽秋哈哈大笑着直不起腰,才终于回过味儿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在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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