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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的行宫兵荒马乱, 吉贞被迫和太后同居偏殿。太后哭了许久,吉贞背对着她, 彻夜未眠, 翌日,桃符六神无主地进来, 说道:“陛下传召公主。”
太后翻身坐起,急道:“是普贤奴找回来了?”
“应该不是。”吉贞一看桃符那表情,心里一丝期望瞬间落空。她坐在床边, 待那阵眩晕过去后,对太后道:“我去见陛下。”
来到御前,皇帝坐在案后,一脸不痛快,大概还在为昨日的事心存芥蒂。徐采侍立在侧, 向吉贞投去安抚的眼神。
“朕已经命禁军满城搜捕, 并把守各个城门, ”皇帝开口了,公事公办的语气,“晋王是唯一的皇子, 朕不容任何人加害他。”
吉贞亦没什么表情,“陛下圣明。”
“晋王走失, 岭南又有民乱, 此值多事之秋,契丹和亲一事,押后再议吧。”皇帝道, 终究被徐采说服了,他宽宏大量地看了一眼吉贞,脸色略有缓和,“阿姐,你放心,朕不会逼你去契丹了。”
“陛下叫谁阿姐?”吉贞脸色苍白,笑意愈发显得敷衍,“你我已经恩断义绝,不再是姐弟。”她扬起脸,看着皇帝,“我愿意嫁给可度,请陛下降职吧。”
皇帝始料未及,皱眉道:“嫡公主和亲,没有这样的事,你不必跟我赌气了。”
“臣没有跟陛下赌气。臣在京城待得很厌倦,想去契丹看看,请陛下开恩。”
皇帝不知所措,徐采也看出吉贞不是赌气,顾不得皇帝在旁边,他疾步走来,离得极近,一双眼里,错愕和沉痛尽显,“殿下,”他一字一句都艰辛极了,“你答应过我,你相信我的。”
“陛下放臣去吧。”吉贞避开徐采的眼神,对皇帝强硬道:“陛下不放臣去,三天后,臣自己走。”
她这咄咄逼人的态度,触怒了皇帝,他未消的怒火又蹿了起来,“好。你想去就去,不要说朕逼你。”知道徐采不会答应,他径自对外面喊道:“传朕口谕给政事堂,命即刻下诏,清原公主赐婚契丹!”
徐采丢下皇帝,追着吉贞出了紫宸殿。煌煌天日之下,二人在廊前站定,徐采道:“你是为了晋王吗?”
吉贞点头:“是。”
徐采忍着愠怒,“我说了,我会想办法逼温泌把晋王还回来。”
“我信你。可是要到什么时候?普贤奴会不会有事?会不会哭闹,伤心?”吉贞泪盈于睫,微笑摇头,“你是个男人,你不懂的。你看我现在还能心平气和地说话吧?我心里早就惊慌难安了,差点要发疯了。从昨夜忍到现在,再多一刻我都忍不了,陛下若是不答应,我现在就离京,往范阳去找他了。”
徐采气道:“你要去找晋王,可以,为什么要答应和亲?可度那样的人……“
“我只要名正言顺去河北。”吉贞不顾一切,“和不和亲,又有什么要紧?兴许可度明天就死了。”吉贞眉头轻扬,“契丹人而已,难道他有三头六臂?比他更凶恶的我也见过。我有办法应付他们,你不必担心。”
“吉贞。“徐采眉宇郁结,背对着侍卫和内官,他不便动作,只沉沉叫了她一声。
吉贞明白他的心思,她微微地一笑,“你放心,昨晚那些话我还记得,你不要急着娶贺娘子。“
徐采无奈至极,只能轻叹一声,说:“你还是不信我。“这样一来,前面的筹划便全盘落空了,他垂眸思索着,说:”我和你一起去河北吧。”
吉贞摇头,“难道你要做赐婚使?”
“我不放心你。”徐采看着她,轻声道,“我也怕你去了再不回来。”
皇帝赐婚清原公主和可度,旨意一颁,满朝震动,有人弹冠相庆,亦有人忿忿不平,可皇帝乾纲独断,还没等众人回过味来,清原公主的凤驾便已经离京北上了。娄焕之一时不慎,丢失了晋王,十分愧疚,连弘文馆都不肯去了,要随吉贞去找包忽里,一路快马加鞭,不断催促马车再走快点。
本次出降,皇帝循的旧例,仍旧拨派府兵五百,只是行程仓促,没有锦衣彩带,豪车华盖,一行人马只是闷头赶路,顾不得去看盛夏的明丽风光。徐采做赐婚使,更没有昔日屈大通来得舒服,只能骑马,半天下来脸晒得通红,桃符颇有眼色地叫他,“徐舍人,来车里坐吧。”
徐采上车来,见吉贞捻着琉璃棋子,正在案几上拨弄。看眼徐采,她放下棋子,解释道:“我静一静心。”
徐采道:“寻找晋王的人到现在也没有消息,晋王应当是安全无虞。包忽里应比我们脚程快,兴许此刻已经进了河北境内。”
吉贞一把将琉璃棋子砸在车壁上,对包忽里恨之入骨,普贤奴尚未满岁,怎么能经得起长途跋涉?也不知道他在路上找了什么不干不净的妇人来做乳母,吉贞努力控制自己,却忍不住要想,一双又黑又长的眉毛斜飞入鬓,“包忽里,”她眼神冷凝,“我要抽死他。”
娄焕之在车外听得清楚,脖子一缩,悄悄抹把冷汗。他这会也恨死包忽里了!
“殿下,到蔚州了。”娄焕之大声道。
吉贞等人停在蔚州驿馆,附近州县的官员都已经在驿馆等候,吉贞一概不见,将众人赶走,五百府兵四散去搜寻包忽里的踪迹,徐采提醒吉贞道:“蔚州有河东边军七千八百人,要让他们谨慎行事。”
吉贞点头,知道徐采不赞同,她说:“我知道机会渺茫,但总要一试。”举目看了看驿馆内的陈设,她淡淡一笑,“我六年前去范阳时,也住的这间驿馆。竟没有怎么变。”
徐采心头很不是滋味,强打精神,他说:“可见河东河北还是安宁,即便那年卢燧作乱,百姓也并未受太大的影响。温泌在此地,可谓得天独厚。”
提起卢燧,两人同时记起初识时的情景,皆是一笑。
因徐采也不能视物,桃符特地在室内点起了许多的烛台,不仅照得亮如白昼,在这酷暑的季节,简直有些燥热了。徐采坐着无所事事,又不想走,只能看着吉贞微笑。她那张脸,被烛光照得莹莹如玉,与背后夜空里的皎洁月色相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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