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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救出未婚妻就跑路
那人握住她伸出去的手,笑了起来,如雨后初晴,天边氤氲着彩色的柔光。她看着那个人微笑开口,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出:“我是潘安,我来带你回家。”
潘安和陈二当家一块儿安排了天龙寨和百花寨的事情后,留陈二当家坐镇两个寨子处理后事,自己则带上了小六子马不停蹄地往京都赶。
在路上遇到了顾三当家和顾轩等人时,潘安并没有很意外,只是顾三当家跟他说的事情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不过,他倒是暗自松了口气。是了,方玉衡和京都的那个大官,中间差了个送信的人,为什么当时信送过去没有引起什么波澜,是被人截了,还是……
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潘安却觉得离真相也不远了,就只隔了薄薄一层迷雾,只差一阵风就可以得见天日。
而瑞王,就是他需要的这阵风。
瑞王相当有名,只不过这个名声没有那么好听罢了,有人传他恃才放旷恃宠而骄,也有人批他花天酒地恣意放荡,甚至那些空穴来风的小道消息还说他无法无天贪赃枉法。不过潘安倒是听林圣喻讲过这个风评不堪的富贵王爷的一件事,有一年殿试刚结束,圣上晚上赐酒赏宴,下午照例是新科才子打马游街,春风得意的好时候,可那日偏偏下了暴雨,瑞王就提议他来招待招待这些刚入龙庭的新秀。满朝官员都直呼不合规矩,可圣上还是皱眉答应了,只嘱咐他不要闹得太出格。
瑞王前脚信誓旦旦地答应了,后脚就把这些文弱的读书人弄上了船,准备在暴雨倾盆的天气里和这些读书人在没有斗船不能遮雨的船上畅所欲言,共商家国大事。当时就把人吓晕过去几个,还有几个太过慌乱落水险些溺水,最后只留下了两三个人颤抖着跟他喝酒谈天。这件事的直接后果是当日的晚宴,新科才子纷纷一脸菜色,身子更是柔弱不堪,回家后纷纷病倒,从此只要一听瑞王的名字就心底发寒。
林圣喻当时只是随口提了一下这件事,本来也没有什么印象,但是潘安后来无意中知道了那场殿试中的文人如今在朝里的官位品级竟跟他们在船上受惊吓的程度有一些看不见的联系。例如,最后留下的那两三个人无一不是官至高位,功绩甚伟,而那些落水吓晕的在殿试之后不是被调去了偏远的县城,就是被留在京里做着闲职,都政绩平庸,称得上碌碌无为。这事无论是不是巧合都让潘安对瑞王留了几分不错的印象。毕竟能在狂风骤雨中佁然不动的人除了那几位身居高位的官员,还有一个在世人眼里一无是处的悠闲王爷!
如今的瑞王已经人到中年,但是依然过得潇洒肆意,用朝里老人的话来说就是一点没见成熟!
潘安在路上的时候,还在琢磨要怎样才能把这个闲散王爷约出来,结果他和小六子刚进京,就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也不多言径直把他们往一座看起来就富丽堂皇价格不菲的酒楼里带。包间里面一个相貌堂堂、锦衣高冠的人正闲闲地倚在一张太师椅上,玩赏着一块上好通透的墨玉,气质不俗,果然是王孙贵胄。
听到声音半晌后,瑞王才抬起头来把视线从那块玉上移开,接着看向房内站着的人,相貌英俊,因连续赶路有些疲惫,眼神倒是冷静沉着。瑞王又盯着看了片刻见那人还是一样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害怕恐惧这些情绪才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潘安一动不动地任他打量,心想一定是师父提前跟瑞王打了招呼,这样子的话事情应该会好办很多。听见瑞王开口后,他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自然地接话道:“朋友不敢当,只是手里有些东西想必王爷会感兴趣。”
“哦?你有什么好东西啊?不过最近风声紧,王兄不让我收礼,要不然咱俩还能好好坐下来喝一杯。”瑞王颇为遗憾地说。
“不是什么好东西,父辈从京里带到清溪种出来的土特产,王爷或许可以瞧瞧。”潘安微笑,恰到好处,不卑不亢。
瑞王抚额,似乎在认真地考虑,然而下一句话与动作全然不符。
“可是我怎么听说你这个土特产吃死过人呢,好像还不少。”不等潘安接话,他又道,“也不知道二十年了,那些人的骨头腐烂了没有……”
潘安想到的是柳酥的师父,二十年前的知情人都死了,柳食烟是最后一个。
“二十年前的知情者中最后一个,几日前毒发于靖礼城外一间小客栈。”潘安淡淡地说,面无表情。
“那这么说,把这个东西给我你们不是亏了?”瑞王得到了回答,不可置疑地笑了笑,心中暗自哀叹。
二十年前,柳食烟孤身一人带着方玉衡的书信来京,风尘仆仆还未来得及喘口气稍作休整便急于求见瑞王。那个时候的瑞王正是风流浪荡的京都第一纨绔公子,夜夜笙歌醉舞,纸醉金迷,日子过得荒唐又舒适,日日沉浸在温柔乡的欢声笑语里,竟不知世上还有方玉衡信中提到的那些人——为了点富贵权势就置他人生死于不顾的官员。他当即大怒,带着人冲进了宋侍君的府邸,高声怒骂责问,还把信拿了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扔在了宋侍君的脸上。
面对怒不可遏的年轻王爷,宋侍君表现得极为有风度,他面上甚至没有丝毫不悦,极为恭敬地笑呵呵地为瑞王一一解释。可年轻气盛的王爷越听他解释越生气,屡次打断质问,都被宋侍君不轻不重地抵了回来。等二人的事闹到朝堂之上时,反而像是年轻无知的王爷无理取闹,刻意找宋侍君的麻烦一样。瑞王闹得越凶,宋侍君就越加恭敬谦逊,当时满朝官员都认定了宋侍君是无辜的,甚至有人说瑞王受小人谗言影响,随意指责重臣,提出要严加追偿,严惩不贷。最可气的是,宋侍君明面上装得不计前嫌温良谦恭,暗地里却找人四处损毁瑞王名声,还对柳食烟、方玉衡等人暗下杀手。
自那件事开始,瑞王与宋侍君明争暗斗了二十年,一直是输多赢少,此时旧事又被翻出,瑞王意识到转机或许就是此时。当年他以为按照宋侍君的手段,知情的人早就被灭了口,证据也早被付之一炬,想不到清溪那些人竟能保住这些证据,还在此时翻了出来送到他的面前,真是命运弄人,在关键时刻把造化偏向善意的一边。
“这个东西二十年前就是要给王爷的,现在只能算是物归原主,况且,要是我给了其他人,王爷会舍得?”潘安要借助瑞王的势力不错,但是这个瑞王给他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像狐狸,把猎人骗得团团转的那种狐狸。
瑞王似乎没想到潘安会威胁他,有些错愕,不过转眼就恢复了正常,他甚至在椅子上坐正了身子,向潘安招手让潘安把东西先给他看看:“毕竟二十年了,谁知道这些东西还有没有用。”
潘安也不说话,拿了两封信出来,其中一封印了边关标志,里面是几张泛黄的纸,上面详细记录了边关将士是如何被一层一层克扣粮饷以次充好,还层层压制不予上报不给调查,甚至连回京报信之人都被屡次刺杀。边关本就苦寒,那些将士更是常年戍边、为国牺牲之人,可是他们在边界辛苦拼命,却有人在后方拼命拆台,这哪里是贪污,这简直是禽兽不如,卖国求荣!
但是,这样的书信年年都有,却依然治不了那些人的罪,就是苦于没有证据。瑞王盯着潘安,神情愤懑,早就不似先前那副懒散谈笑风生的样子了。
另外一封则是方玉衡亲手所写,署名盖了章的,上面详诉他从京都来清溪治水过程中所调查出的另一桩官官相护的贪墨大案,直指当朝丞相宋侍君纵容下属,私扣朝廷拨款,导致水患久久不治,瘟疫肆行,民不聊生。其言辞激烈恳切,方玉衡的一番热血一腔情怀都注入在了里面,却被尘封二十年,今日才有机会露面。
瑞王看完两封书信,久久呼出一口气,片刻神色如常严肃地对潘安说:“把东西给我。”
这个时候潘安才真的感受到了瑞王作为一个上位者的气势和压迫感,这才是真正的王爷,什么闲散富贵王孙子弟都是假象。
“王爷答应我两件事,自然把账册口供双手奉上。”潘安面对瑞王的强势,依旧冷静地提出了条件。
潘安对瑞王说出了自己的两个条件:一是帮忙救出三娘,二是还当年的钦差方玉衡一个清白,他头上该担的不是剿匪的功劳,而是……
“可是,你来晚了一步。”瑞王不动声色地说道。
瑞王告诉潘安,前两日宋丞相亲自上奏,说此次派去清溪的钦差有功,一举剿灭了百花寨、天龙寨等数十个大寨子,更令无数匪徒洗心革面弃匪从戎,这些话本没有什么奇怪的,可是,那个老东西突然跪下高呼有罪,而后更是说自己管教不严治下无方,愧为人臣,耻为人父,辜负了当今圣上的一番体恤,让钦差同意替他收殓义子尸骨。当然引得圣上亲自发问,宋侍君却表示自己的义子方玉衡当年治水剿匪另有隐情,多亏了这次钦差的明察秋毫才让真相得以重见天日。
“那老家伙说方玉衡当年治水时勾结部分官员徇私舞弊,克扣赈灾款,更与土匪勾结,牵扯不清,还有了一个女儿,更直指方玉衡早就与土匪沆瀣一气,同谋打劫军饷,简直是颠倒黑白,胡说八道!谁能想到那个老东西那么不要脸!”瑞王拍了拍桌子,看来被宋侍君气得不轻。
当日宋侍君一番掏心掏肺的话和就差撞柱以示清白的表演,虽然恶心了瑞王,却在朝堂上很有效果。方玉衡的女儿三娘立即被收押天牢,方玉衡也被回去的钦差参了一本,说他勾结土匪,心怀不轨,而三娘就是他勾结土匪的最好证据。在宋侍君的授意下,三娘在天牢没有过审就直接批了个秋后问斩。
潘安听瑞王说完也不得不承认他骂得真对,那个宋侍君还真不是个人,自己的义子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还能把骨头刨出来利用一番,真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而什么所谓的钦差治匪,不过是为了去替他处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如此枉顾法纪、以权谋私、胆大包天之人还没有被治,潘安觉得自己这个土匪窝的少当家实在是清白无辜得可以去演窦娥冤了。
“那他真的能一手遮天?”潘安的脸色很难看,特别是听瑞王说三娘要被秋后处斩的时候。
“不能,不过也差不多了。”瑞王摇头。
“那还有其他的办法吗?”潘安问。若是那人真能一手遮天,他想方设法也要把那天捅出一个窟窿来!
“有,你!”瑞王见潘安微愣又说了一遍,“就是你,林圣喻广为赞誉的弟子。”
又是一个雨夜,雷声时不时在天边炸响,不久就可以听到淅淅沥沥的雨敲打着头上方寸的窗口,等雨再大一点,就会看到水花迸射进来,润湿窗沿,流淌下来打湿干枯的茅草。三娘背靠着牢房的门坐着,眯着眼看着那方寸之间透出来的黑色天空,偶尔有闪电划过,让她生出一种恍如白昼的错觉。然而这种错觉只能短暂停留,下一秒耳边就炸起了滚滚惊雷,快速将她拉回这阴暗潮湿的地方,她能感觉到自己现在有点虚弱。
越来越密集的雷雨天气预示着,快要入秋了,而半个月前那个人曾跟她说过,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鹰乃祭鸟,用始行戮。她有些不敢想真到了那一天会怎么样,二叔他们一定会来救自己吧?可是,要怎么救呢?最好不要来了吧,方玉衡的女儿,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对吗?
三娘仰了仰脖子,随着天气的转凉气温骤降,她明明应该感觉到冷,可是她却觉得身体很烫,像要燃起来一样。窗外又划过一道闪电,骇人的雷声似乎变小了,她仿佛又听见了那个人在说话:“方玉衡出卖了百花寨,又出卖了我,可是你看结果,我活得好好的,他却死了二十年了,他做的那些事都死无对证……
“方玉衡不自量力,你也一样,你看看现在他声名狼藉,百花寨也没保住,连女儿都要为他而死……”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爹不会害我们,他也没有出卖百花寨,他是个好人……
三娘抱着膝盖使劲摇头,阵阵晕眩中她出声反驳那个声音:“没有,他没有,他没有做过……”
那个人嗤笑一声想要再次开口,却被大牢门口传来的喧闹声打断:“本王要见个小丫头,还需要宋侍君的同意?滚开!”
“王爷不行啊,王爷,不能开啊,王爷……”
“不可以啊,宋丞相说没有他的同意任何人不能……”
“滚开!这大牢是他宋侍君开的吗?见个人还要他的同意,给我拦着他们,我倒要看看,我今天进去了,他宋丞相是不是要把我也抓进来!”
……
还有些声音,一直在吵吵闹闹,三娘突然觉得冷,像是从骨子里冒出来的寒气,一时间就蔓延到了所有的经脉,冻住了所有的热血,她终于受不了喃喃出声:“冷……”
脑子里反复出现的又是谁的身影,谁拉着她的手,沿着石榴花铺满的小道一直走,又是谁一直在盯着她看,眼睛里像有破碎的星河一样璀璨,谁在说,如果那个人不是我……
不是,不是的,不会是他的,三娘痛苦地闭着眼陷入一片黑色的空间里,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想问那个人:你是谁?
一阵吵闹后,牢门被打开,有人匆忙将三娘抱在了怀里,温热的身体吸引了她所有的思绪,她往散发着热度的身体靠去,有人轻轻地捋起她滑落在脸颊的头发,轻柔的呼吸扫着她的耳边,可是她感觉不到痒,也睁不开眼去看那人是谁,只是凭借一种本能的信任靠了过去,找到那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潘安抱着怀中的少女,努力用自己的体温使她暖和起来。他抚摸着她发白颤抖的唇,仔细听她似蝶翼轻微震动般发出的细弱呢喃,眼中满满的心疼和自责,但他抬头望向瑞王时,则是不加掩饰的愤怒和破釜沉舟的决绝。瑞王也看到了牢里的那个丫头,脸色惨白,发着烧看起来很柔弱,连在恋人怀里都痛苦地拧着眉。
瑞王皱着眉转身:“你们就是这么对犯人的,这么冷的天连床被子都没有?人都那个样子了,还不赶紧去请个大夫!过几天要重审她,出了事你们谁担待得起!”
看着在瑞王的叱责下唯唯诺诺去请大夫拿被子的狱卒,潘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还好他来了,还好他不顾别人的劝阻执意来了……
“你等我,等我……带你回家。”窗外电闪雷鸣,风雨大作,牢房里阵阵喧闹,人匆匆忙忙,他抱着怀中的少女就像沉入了另一个世界。
自那日起,他在瑞王的示意下借他师父林圣喻之名去联系接触京都的一些官员。瑞王说过,即使再黑暗的地方也能透进光来,只要找对了路,肯下功夫,总会有机会的!
这世上有人被金钱和权势蒙蔽选择顺从和依附,也有人不屈不挠只为了一个真相,有一些人谋取私利再心狠手辣地试图掩埋一切的证据,但更多的人会选择和相信正义。
真相或许会来迟,但它不会永远埋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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