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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商贾打扮的中年男人,从地上趔趔趄趄地爬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朝着沈寒又是作揖又是弯腰。
接着他满脸堆笑地朝着何皎皎:“何大人,实不相瞒,在下是个画商,实在是仰慕您家沈公子的笔墨,只可惜物是人非,沈家倒了,朝廷又封禁了沈公子的画……”
沈寒听那人提及自己的惨事,只忿忿嘟囔道:“既然你知道我的画早都被封了,我也退出画界了,又来跟踪做甚。”
那画商连忙追捧道:“虽说朝廷封禁了你,可你的画如今私底下要价更高了啊!张张都是绝版,笔笔都有遗风啊!我跟着您,就是想找机会求您不要封笔!也不要就此沉郁下去,待名号解封之日,定能扶摇直上……”
沈寒听了这话,早已骄傲着仰起头来,即便戴着面具,也让人觉察到他目光眉彩间溢出的凌云之气来。
何皎皎却只端着胳膊,在猎人面具里冷语笑道:“你这画商,挺奸滑啊,当着本官的面要卖私画走黑市,你是不是嫌衙门大牢冷冷清清,想攒个热闹啊?”
那画商听闻此言,连忙解释:“哎哎哎……何大人呐,您再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卖私画啊!”
说罢那画商从袖口掏出了一个锦袋来,又面向沈寒娓娓道:“我只是担忧以沈公子现在的身份,无钱置办上等的笔墨,这二十两权当是我的一点资助,还请您收下。”
沈寒撇了一眼地上自己刚买到的廉价宣纸,这些纸张几乎算不得宣纸了,只是三分的粗选龙须草浆,掺合着七分的废纸浆,草草漂制成的下等书画纸。
原是因为何皎皎银两不多,因此不能买些好纸,先买了这些劣纸不过是为了染矾练笔用的,谁知竟被这画商暗自怜惜起来了。
沈寒本就心性单纯,骄纵惯了的,哪里学的着世上的人情练达,他一伸手就把那沉甸甸的锦囊接了:“嘿嘿,谢了大叔!对了您是哪家画铺的……”
他把那钱袋往衣襟里搁,正喜形于色时,谁知何皎皎却连忙把手哧溜地伸进了沈寒的衣襟里,将那锦袋从他胸口里硬生生地掏了出来。
何皎皎接着将钱袋子掂了掂,原原整整地放回了那画商的手中:“按朝廷律法,沈寒现在是我的人,他私收了你的钱,等同本官收受贿赂,所以还请您老收回吧。”
沈寒见那银两被夺了,他愣了片刻,随后把脸扭到一旁,连狐狸面具都盖不住他满脸的委屈,像是被教书先生打了手板的小儒生,只鼻子酸酸地静站着。
那画商十分为难,指着地上那堆宣纸道:“这些宣纸的纸质也太……”
何皎皎语气凌厉,不容辩驳:“您莫要再说了!本官说不能收就是不能收,若是为官者不能纪法严明、两袖清风,只想着以权谋私,那这诺大的平安都,不知要养出多少饕餮之徒来!”
那画商听闻此语,也没再说话,只心道这新来的何府尹这般烈直性子,以后官场逢迎上不定要吃多少哑巴亏呢。
辞别了画商之后,二人一路没有言语,连走路也隔了几分距离,沈寒只像是受气的孩子,抱着一堆花杂玩意儿,远远跟在何皎皎的后面。
该入寝时,何皎皎早已沐浴完躺在了床上,却见沈寒今晚没有到自己的卧室来,要是往日,早该铺好地铺,先于她赖在地铺被窝里了。
她每隔半柱香就要掀开床帘看一下,可那小子一直也没有来。
一大堆掐不灭的念头登时涌上心头。
这臭弟弟,莫不是真的生气了?
生气便生气,关自己何事,自己绝没有做错,他年龄小不懂事,也不能惯着他来。
在何皎皎发誓睡觉后,过了一个时辰,她终于再次睁开了炯炯有神的眼睛:完全睡不着!这臭小子去哪里了!?
她终于从床上坐起,利索的掀了帘子,只披了件丝绸罩衣,摸了盏灯笼就寻了出去。
皎皎望见天井里,沈寒竟在那郎朗月色下做画。
远远望去只觉得,他举着笔浅斟细酌的形态,十分温文俊雅。那落笔一气呵成的气韵,更是卓荦不群。
有这小郎君的陪衬,何皎皎的后院也算是有了灵气。她瞬时觉得心中爽快,再多揪心缠郁的刑司公务,眼下也可以不用苦想了。
皎皎悄步无声地来到了沈寒身后,刚想望着这丰俊雅秀的小郎君到底在画些什么,却见沈寒突然慌乱地将画纸揉成了一团,紧紧捏在了手里,他未转身,却奶气讪笑道:“哟…何大人来啦……”
“你画的什么,连我都不许看?快老实交出来罢。”何皎皎也不容他折辩,直接上手去抢。
沈寒也不容她抢,被她挠的咯吱乱笑,慌乱间两人几乎打做了一团。
“快给我罢。”何皎皎捏着威严的架子款款道:“你是不画我来着,羞什么,仰慕本官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我没有……我这张实在画的难看,给你看了,岂不是败坏我一世才名!”
谁知沈寒一个不留神,那团纸竟被何皎皎纵抢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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