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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和恶心, 李晏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跟着一队军士走过遍布尸体的战场。
那日幽州城一战后,西蛮的大军便叩开了大晋的国门。
纵使有五龙山弟子力挽狂澜, 然而修士对修士, 凡人对凡人是战场上不成文的铁则,纵使李溪客心中有百般怒火,也只能发泄到文氏兄弟身上。
不出半月,这些曾经望着天堑兴叹的蛮人就已君临上京城下。
幽州城破后,李晏见到了太多张熟悉的面孔, 只不过他们都从记忆里的笑脸变成了毫无生机的铁青,只能任由他拖着卷着尸身的草席, 埋进了一个个坑洞里。
李业的墓,是他和李溪客一起挖的。
那一日, 这对已经无比陌生的堂兄弟没有刀剑相向, 而是用手一点一点的挖开了黄土, 将那个不肯瞑目的男人送入了坟茔之中。
墓碑是李溪客削木成板, 再一笔一画写出来的,李晏将额头磕出了血,却连抚摸一下都伸不出手。
他知道,哪怕只是沾一下, 对于父亲都是一种亵渎。
埋葬完李业,李溪客头也不回的走了,从始至终,他没有再跟堂兄说一句话。
而李晏带着满手的泥土, 找上了文子真。
“你要加入收尸队?”白面书生目光如炬,像是要看到他心底,“你是柳千易的弟子,又是人教传人,只需要做一名旁观者就够了。”
然而,李晏沉默良久,最终只说了一句“这是我的家事”。
文子真对此不置可否,但他到底也没有硬拦着,默许了青年出现在打扫战场的队伍里。
李晏不知道自己是否骗过了这名感觉敏锐的金丹修士,但他确实需要一个避开所有耳目的机会。
西蛮军队在大晋境内高歌猛进,看似柔弱的晋人在国难当头之时都变成了硬骨头,伐晋军连下三城,守城军民竟无一投降。
男人打光了就女人上,女人死净了,半大的孩子们拿着农具冲上城门,恨不得从每个人身上都咬下块肉。
仇恨这种东西,似乎是无师自通。
然而,抵死反抗挽救不了晋军的颓势,在内忧外患的夹击下,所有的放手一搏都变成了负隅顽抗。
一开始,李晏需要对照着纸人上的阵图,小心翼翼的寻找着正确的方位,到了如今,阵图已经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就像他们攻陷的每一座城镇。
其实李晏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赎罪还是单纯只是想找件事来让脑子无暇多想,就像他也不知道这阵法成型后会有怎样的发展。
他只是学会了“逆流而上”。
“嘶。”
火石摩擦的声响从身畔传来,一点火苗陈旧的烟斗上亮起。
“今日会下雨。”走在李晏身后的老蛮人望天阴沉的天空如此说道。
受了潮的烟草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平日里令人退避三舍的霉味此时却盖过了战场上冲鼻的血臭。
“下雨的话,那个放火的小子就嚣张不起来了吧。”压低的声音里充斥着掩藏不了的窃喜,一名扛着草席的强壮蛮人把目光从路边的断肢上移开,舔了一下嘴唇,“如果仙师大人撕碎了他,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抢到一块。”
会来干收尸这脏活的蛮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食腐的习性,李晏曾无数次见到他们贪婪的啃食着晋人的残尸,有时候劲头上来了,就连已方的尸身也不放过。
“收起你那副馋相,”老蛮人抽了口烟,恶狠狠道,“统领有令,未时全军总攻,到时候这破地还是现在鬼样子的话,你今晚就会进锅!”
此言一出,李晏脚步一顿,下意识的望向了上京城的方向。
纵使他所在之地距离那座皇都还有数里,却仿佛能嗅到记忆里浮世繁华的香气。
“楞着做什么!”一块滚烫的硬物敲上了他的后脑,挥舞着烟袋锅的老蛮人踹向他的小腿肚,“还不快去打扫?!”
李晏踉跄了一下,这才发现整个收尸队只剩下了自己和老者,连忙瞅准一个没人的方向,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
一直走到老蛮人看不到的拐角,他才解下了身上的钱袋,从中数了十七枚铜钱出来。
他师从阵法大成的柳千易,看图识阵是基本功中的基本功。那神秘人留下的阵图乍看繁杂纷乱,让人找不到入手之点,仔细推敲却会发现是由无数个小阵环环相扣而成,每一个都正好卡在了他所学之中,是以布置起来竟然有种得心应手之感。
他手中的铜钱被称为通魅,经过万人手,沾过童子眉,是阻断阴气的宝器,也是布置封魂阵的必备之物。
说来讽刺,这十七枚通魅正是柳千易赐下,让他平日里练习阵法所用。
顾名思义,封魂阵最大的作用便在这“封魂”二字上。
布阵者须以通魅布下小七关,再佐以真阳涎,将引入阵中的游魂封在小七关中,阵中阴鬼便永生永世难觅出径,只能不停在七关之内徘徊,直到阴气散尽,彻底消散。
此刻距离最后通牒的未时只有两刻,李晏当即拖着空草席躲入一间门户大开的宅院之中,快步穿过前屋,来到了开阔的后院之中。
宅院中空无一人,唯有庭院里的石子路上残留着醒目的猩红,暗示着曾经发生过的惨剧。
战乱之地,新丧之鬼,就算李晏未开阴眼,也能感受到盘桓在庭院上方的阴冷之气,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饱含怨恨的眼睛,正冷冷的注视着他。
强迫自己忽略来自四面八方的寒意,青年来到了庭院中央,将备好的通魅取出,按照记忆中的走势,一枚枚摆在了空地上。
此时的通魅已染上了薄薄一层手汗,阳气愈发充足,阵法仅是初具雏形,便驱散了李晏身周寒气,令他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有了小七关,下一步便是用“活符”引鬼入阵。
李晏所选的“活符”,就是自己。
只见他步入阵内,封住身上七脉,笼罩周身的阳气顿时被浓郁的阴气冲散,阵阵阴冷侵入骨髓,令他难以克制的打了个冷颤。
没有了阳气护体,隐藏在庭院中的鬼蜮便蠢蠢欲动起来,一滩乌水从灌木丛下漫出,飞快的流向了青年所在的平地,水滩渐渐鼓起,隐约能看到一个狰狞的人形。
来了,来了!
李晏屏住呼吸,看着鬼影迈入了七关,向自己伸出了利爪,就在爪尖即将碰触到他的衣襟时,一只手突然插入阵中,将他整个人从中拖了出来!
“能见到这个,还真是没让老头子白等。”嘶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抓在胳膊上的五指犹如铁钳,李晏僵硬的扭过头,就见老蛮人正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
“你、你……”他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文家的小子说你有鬼,老道本来还不信,”老蛮人一咗烟袋嘴,将呛人的烟气尽数喷到了他的脸上,“要不是我盯了好几天,还真差点让你给糊弄过去。”
近距离的吸入烟雾,李晏猛烈的咳嗽起来,他伸手抓住老人的外衫,眼睛呛的通红。
“说吧,”那自称“道士”的老蛮人慢悠悠的说道,“你费劲心力布这鬼门阵,是想见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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