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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琊悄悄尾随季棣棠进了花间酒, 本是想一窥琅轩阁内究竟藏着何方神圣,不料跟了一半,竟将人跟丢了, 顿时有点慌神。他茫茫然左右环视一周,忽似察觉到什么,猛地抬头,却正见一片绯红衣角,自二楼拐弯处一闪而过。
在那!
云琊当即拨开身边怀香抱暖的醺然人群,疾步追了上去。彼时他人小, 那通往二楼的台阶又不知是以何材料制成的, 既陡且滑。他手足并用,费了老鼻子劲,才终于爬到了顶。不料刚迈过最后那层楼阶, 转过弯去, 眼前却倏地一花,像是换了另重天地。
那是一条长长的回廊, 支撑廊顶的木杆顶部挑起数片轻而薄的红罗缦, 晶盈如水流泻, 正随夜风狂乱飘摇。云琊弗一上去,就被廊外扑面而来的狂风吹得睁不开眼。可待双眸适应后,他勉强睁眼向外一望,却发现无论站在哪个位置, 都将整座帝都夜景尽收眼底。
先前那个穿狐裘的人站在走廊尽头, 背后是城内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入夜后的皇宫金碧辉煌,宛如金冠加于顶, 而倒映城中烟火的和水在城内流淌而过,像是在那人腰间系成的一条玉带, 更衬他如美艳不可方物的妖孽,令楼下群芳都黯然失色。
云琊被这浑似不属于人间的美貌晃花了眼睛,连神思都恍惚片刻,乃至于季棣棠开口问出第一句话的时候,他竟如同失声,哑口无言。
云琊迫使自己低下头移开眼,只觉面颊有如火烧,耳朵也烫得厉害。他不禁疑惑,莫非因为刚刚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又在廊前吹了风,如今受了寒,正在发热。可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仍是冰凉凉的,并无发热迹象。
季棣棠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将方才的问话又重复了一遍:
“小孩儿,你跟着我干什么?”
云琊抬起眼,却将头偏向一边,刻意不去看他,只慢慢地说:
“你是琅轩阁的人。”
在真正说出这句话之前,云琊曾对说话时应有的语气作过许多预设,是凶狠,还是阴冷。要怎样说,才能最好地威吓对方,让他不要搅入这滩浑水之中。他以为自己会像憎恨仇家一般憎恨对面那个人,因为那人竟要保护恶人,还要帮着那恶人对付自己。
可等他真正站到自己面前,云琊才发现,自己对他恨不起来。不光是因为吃人嘴短,而是因为那个人看起来,并不像是个罪大恶极的坏人。
季棣棠转了个身,将胳膊随便搭在廊外栏杆上,像在眺望远处,可眼眸却是半阖上的,又像在假寐。云琊那话不像句问话,他却张口答了。声音很轻,可落在云琊耳中,却如同惊雷落地:
“你是云毅的公子。”
云琊顿时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
季棣棠哼笑一声,回望过来的眉眼愈发摄魂夺魄。他随口应道:“美人的事,我多少都是知道一点的。”
云琊神情却倏忽冷了下来。他倒退几步,直退到上来时的楼梯口旁,偏头向下一望,见下方灯火通明的大堂内已涌进数个持刀的家丁。他深觉上当,不由握紧了拳头,抬臂指向对方,异常愤怒道:“你是故意骗我来这的?!”
“胡说。若我真有心想捉你,”不过转瞬之间,季棣棠竟已踱步移到了云琊身侧来,“倒还用不着骗。”
话音未落,他抬袖一挥,云琊身侧通往下方大堂的台阶竟凭空消失了。他虽还能瞧得见堂内情景,却再无下去的路,不由又急又气,而与此同时,云琊还清清楚楚地听到对方在身侧道:
“呵,真当我这儿是那么好进的?”
云琊心知是这回恐怕是碰到了硬茬儿,脱身都困难,索性心一横,直接一拳挥出。他以为二人间距离那么近,本该万无一失,不料却扑了个空,一拳如同打在棉花上。他稳住身形,再度挥出,那抹绯衣却再次闪到了身后,这么三番两次下来,就算云琊再傻,也看出来了,对方分明是在把自己当猴般戏耍。
“拳练得不错,你爹教你的?”季棣棠还不忘逗他,显然游刃有余,“可还远远不够,连我都打不着,你还怎么报仇?”
云琊弯下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显然已经怒极,却仍不忘紧紧地盯住季棣棠,像是在预判对方接下来的那步会往何处移。而随着他喘息愈急,廊外竟忽然下起雨来,先是淅淅沥沥,后渐有滂沱之势。
天边传来似有似无的雷鸣,夹杂在一片雨声之中。
季棣棠偏了偏头,伸手去接那无根之水,眸中闪过一抹隐含的赞许之色。眼前这孩子灵智未开,却已能引来天地共鸣,若将来得上一番造化,可想而知,该成何等大器。
若是能为我所用……
他刚一走神,云琊就再度冲了过来,像头气势汹汹的小牛犊。这次季棣棠没躲,在拳头落到身上之前,便已率先反手擒住云琊手腕,挑眉斥道:“闹够没有?是你自己要来,又不是我请你来。腿长在你身上,你想走便走,冲我撒什么气?”
云琊恼怒至极,却完全挣脱不开他的手,只能连踢带咬,恨恨道:“呸,你分明是要拿我邀功,还在这假惺惺做什么?反正那些人马上就要来了,与其死在他们手里,不如先给我个痛快!”
“痛快?”季棣棠直接笑出了声,边笑边摇头,手一松,直接将他放开了:“记着,若不是我,你早就一命呜呼了。”
云琊飞快后退,可心中却因他最后一句话而涌上些许狐疑。他边揉手腕,边再度向下看去,却发现先前在堂下看到的那些持刀之人,竟已统统不见了踪影。
“想在我的地盘闹事,也得先看看自己够不够格。”那人在旁侧凉凉道:“云公子,你把我跟那群蠢货说成是一伙的,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就在这时,有粉雕玉琢的白裙少女自廊外一跃而上,直往季棣棠怀里扑,语气轻快而娇嗔:“阁主,已经妥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做得漂亮。”穿狐裘的男子张开怀抱,将少女接了个正着,仿佛被她的笑容感染,自己也跟着笑起来:“瑶瑶想要什么,尽管提就是了。”
云琊冷眼瞧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却很快发现,屋外分明大雨瓢泼,可那少女冒雨而来,衣裳却分毫未湿,且观其身轻如燕,必定身手过人。
而她对他的称呼,是“阁主”。
“你是琅轩阁主,”云琊不自觉地张了张口,“你就是琅轩阁的那个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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