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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变得敏感。我会格外确保自己离开他视线的时候都对他说“再见”，而不是“拜拜”或者什么都不说，包括去卫生间的时候或者给他买饭的时候，好像我说了“再见”，而他也回答了再见，我们就还有机会再见。

我整夜整夜地在病房外守着他。有时候他妈妈来接我的班，其他时候是他爸爸。两个年过半百的白发人，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样子，我不禁想也只有这样的两个人才能生出如此优秀的孩子。那天他父亲赶我回家休息，我顶着一身晨露回到家，一束火红的天堂鸟横在我俩的家门口。我蹲下身从花丛里摸出那块小吊牌，署名处签着“祝云岭”，我给云岭打电话道谢，他却说这都是以宁的主意。

以宁知道我最喜欢的花是天堂鸟。

我又慌了起来，临走时他正睡着，我没能跟他说那句再见。

我打车折回医院，他的病房空着，他爸爸瘫坐在地上抹着眼泪。我才知道在我走后十五分钟他的血氧突然掉到六十多，想到自己刚才那一阵心慌，这是冥冥之中的感应吗？我不知道，我再也不是唯物主义者了，我们都不是。那天傍晚的时候他终于走了，他没能成为医学奇迹，像我们曾经无数次期待过的那样。

我走到他床边，俯下身亲了亲他苍白色的脸庞。还有余热，人体刚死时的触感与活人无二，法医生涯中我见过上百具姿态各异的尸体，没有一具让我双手颤抖至此。我在想，如果我的身份还是法医，我宁愿在用解剖刀割开他的皮肤之前，先一刀杀死自己。

我没有很难过，我只是需要时间接受这个世界本来的空虚面目。

追悼会现场，我走出灵堂的时候，祝云岭又带来了新的惊喜。那是一只女布偶宝宝，年龄与我家那只相仿。于是突然之间我又多了一个女儿。云岭说，宁哥之前告诉他，如果养两个孩子，要给他们两份的爱，两份的时间和精力，而不是将原本的时间精力和爱，分成两半。

女儿又把世界本来的空虚面目替我遮蔽了一些。

半个月后我又回到局里，重新任职刑警一队理化法医。大家一如往常地工作着，只是擅长毒舌的路队语调柔和了许多，爱调皮捣蛋的仓鼠也老实了下来，至于任平生呢，他本来就是话少的人，现在他简直像个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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