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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是。”江敬武看着阿瑾, 说道,“当初不是在怀疑, 为何一个破山神庙会有那些讲究之物吗?”
“查探一番才得知,这山神庙, 竟是前朝皇室在一百多年前所建, 当年的香火,尤胜如今那些知名大庙。后皇室衰败, 村民们也仍然常去祈福。”
江敬武说道, “只可惜后来战火连天, 道士们逃的逃, 死的死, 花江村更是彻底没人了。”
“那后来怎么又有了?”孩子们疑惑问。
江敬武便继续同他们解释:“花江村原本不叫花江村, 只是个无人的村落。长久以来,江南水患都得不到治理, 上头便派人下来修河引流,所开凿的河,正是花江。”
花江村依花江所建,故而得名。
“原本, 只是想将花江作为支流, 旱季做灌溉水, 雨季引上流洪水入泊阳湖。”
摇了摇头,“只可惜,当年的渔阳郡守是个不折不扣的贪官,两万两黄金的修河款, 一夜之间离奇失踪。”
孩子们吃了一惊,两万两黄金,好多钱!
“是以,只开凿了花江,钱便不够了。负责之人挨个惩处,修河款却仍没有寻到,修河一事只得作罢。”江敬武说,“所幸花江起了作用,这些年都平安无事。”
只不过,今年刚开年便连天降雨,仿佛要把一年的都雨都下完似的,花江不堪重负,渔阳郡辖下不少村落都被淹了。
“天灾过后,恐有**。”江敬武叹气道,“庄稼全赔了,难民必不会少。”
不错,眼下刚过春分,余粮并未吃完,冬种的庄稼全淹了,四五月收不到新粮,后半年都要饿肚子。
若不尽快想办法退洪,春种来不及,秋季自然颗粒无收,届时,来年也没粮食吃。
怕是要饿殍遍地,民不聊生了。
“不说了,这不是你们该想的。”江敬武给孩子们夹菜,“你们好好读书就行,其他交给阿爹。”
他越是这样说,蜚蜚越是心神不宁。
一个多月前,新茶在郡里果然大受欢迎,阿爹已经找到了门路,不日便要出发去松涛港。
到时候阿娘会跟他一起去。
不出意外的话,她会跟哥哥姐姐们在书院,先不回去。
只是……不回去就能躲过吗?
蜚蜚有些恨自己这个笨笨的脑袋,竟然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记得。
若她当时没有呆呆傻傻,或许还能厘清事情经过,但现在时间也有些久了,她怎么想都记不起来,只能徒增烦恼。
“阿爹过几日便要出一趟远门。”果然,江敬武很快就同他们说,“阿娘也会跟着去,三日后你们例行回家,多带些东西过来,下个休日,便不要回去了。”
“等咱们回来,便先来看你们。”柏秋舍不得他们,不断嘱咐,“到时候给你们带礼物。”
孩子们常在书院,倒也不像小时候那样粘人,只是觉得不放心,让爹娘万事小心,早去早回。
两人自然答应。
饭后,孩子们回了书院。
蜚蜚趴在桌子上,正沉浸在未知的恐惧当中,就见桌旁伸过来一只小手,放了个东西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是一只木雕的小兔子,巴掌大小,活灵活现的,木头眼睛似乎正与她对视着。
“生辰礼物。”阿瑾也趴在了桌子上,与她面对面,“笔托。”
先前便见他拿一把小刀在刻这个,原本不知道是做什么的,现在见了,才反应过来。
——她属兔,因而雕个小兔子给她玩儿。
蜚蜚望着他浓黑纤长的睫毛,突然笑了起来,暂时忘了害怕,拿过小兔子,放在手里珍惜地打量。
“真可爱。”她摆弄来摆弄去,越看越喜欢,“谢谢阿瑾哥哥。”
阿瑾没说话,只酷酷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真让人舍不得,”蜚蜚想到自己恐怕就快要死了,一阵悲从中来,准备说些什么,又怕露馅,只得转开话题,“还想跟你一起放风筝。”
什么舍不得?蜚蜚敲敲自己的脑袋,还不一定会死呢,要是真念叨来了怎么办?
想了想,又不愿意多说了。
“回去就放。”阿瑾说道,“想放风筝还不简单?”
蜚蜚只得点点头,敛住焦虑的情绪,将小兔子放在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
兔子的雕工并不算好,虽然圆滚滚的特别可爱,但是肚子和脑袋上面都还有切割的痕迹。
可一想到是阿瑾一刀一刀削出来的,蜚蜚又觉得心里很暖。
阿瑾对她可真好。
想到还没有给阿瑾送过生辰礼物,蜚蜚有些愧疚,不由抓着小兔子,问阿瑾:“你生辰是哪一天?”
“在冬天。”阿瑾没说具体,只道,“初雪的日子。”
蜚蜚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几分哀伤,不由抓住他的手,说道:“那一定很美。”
阿瑾却只是抿抿嘴,什么都没有说。
“你怎么了?”蜚蜚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忙从桌子上起来,正襟危坐着看他,“是不是我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阿瑾说,“只是想我阿娘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提及自己的家人,蜚蜚便连忙问:“她在哪儿?”
在沬州?还是在京都?阿瑾总说他忘记自己家在哪里了,但蜚蜚知道,他应该只是不想说。
“她已经死了。”阿瑾苦涩地笑笑,“在你捡到我的前一天。”
蜚蜚呆住。
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对死亡唯一的感受,就是她自己所遭遇过的那些。
不是疼,不是难过,只是孤独。
她附着在镯子里,看着这世间,可是世间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对不起。”蜚蜚低下头,觉得自己真是一个笨蛋,尽说错话,“我不知道。”
“没关系的。”阿瑾摸摸她的头发,“该我谢你。”
蜚蜚的大眼睛望着他,是一种做错事的目光。
“我很少想她。”阿瑾稚嫩的嗓音,说了句,“谢谢你,让我想她。”
蜚蜚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他之前是怎么过的。
他只比自己大一岁而已,想自己阿娘,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吗?他竟然会这样说。
正要问问,夫子带着书卷进了学堂,打乱了她的疑惑。
眼下课业愈发重了,蜚蜚多数都跟不上,全靠阿瑾和姐姐提点,倒也没出过什么明显的错。
即便有时候答不上来,夫子也不会罚女孩儿,顶多让她多写几遍。
三日后,休日到了。
早课结束,夫子却并没有直接宣布下学,而是提醒他们说:“近来各处均有流寇作乱,切莫独自回家。最好是三五成群,或乘车护送。”
“回去之后,同家里人也都说说,”夫子安抚他们,“但也不用太过紧张,一切小心便是。”
孩子们归心似箭,纷纷应下,也不知道多少人听了进去。
“流寇作乱?”回去的路上,孩子们便讨论起来。
想到前几天阿爹的话,颇有些紧张:“看来此次水患颇为严重,不会要出事罢?”
前头车夫听见了,便笑道:“哪有那么严重?真有流寇,官府会管的。”
他们都是一个村子的,花江村今年并未遭水患,因而不太清楚外面的情况,只觉眼下无事发生,便不以为然。
但夫子既然特意交代了他们,就说明有一定的可信度。
“还是小心为妙。”阿木也同车夫搭话,“栓子哥,你近日还是早些回家,走大路为好。”
“好好好,”车夫一扬鞭子,随意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驴车来到门口,将孩子们放下,门前小小的山神庙屹立不倒。
斑驳的山神像在里面慈眉善目地望着他们。
几日前听了关于山神庙的传说,孩子们都有些感触,头一遭的,对着山神庙双手合十,鞠了几躬。
做完这些,进门去的时候,却觉得家中有些不太对劲。
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还是阿林想起来,一拍脑门儿:“咱家门口的石狮子呢?”
孩子们定睛一看,果然没了。只在门口留下两个方形的痕迹。
问柏秋,才知道:“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栽种茶树,为了方便浇灌,正四处打井呢。刚打好的井要先沉半个月,这期间,井盖不能打开,否则不吉利,便将咱们家的石狮子,拿去镇井了。”
“井还没打好,估计得过段时间才还回来。”柏秋说道。
蜚蜚一听家家户户都要种茶,连连摆手:“种茶?不行呀,他们不能种……”
“你这丫头,怎么如此小气?”柏秋捏捏她的小鼻子,“你家种了,就不许别人也种,这是什么道理?”
“我不是。”蜚蜚连忙解释,“水患严重,只咱们村地势好,才幸免于难。该多种些粮食才对,种什么茶?”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即使朝廷出钱赈灾,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粮食短缺的问题,种粮食不是为了卖钱,而是为了保命!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柏秋帮他们把东西拿下来,让他们吃软软糯糯的红薯丸子,“一两茶叶一两金,简直跟送钱的一样,哪个不趋之若鹜?”
一两茶叶一两金?!
乖乖。蜚蜚咬一口红薯丸子,眼睛都直了,只知道赚了钱,却不知这么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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