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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是娘子吗

逐荒教。

晏予的视线缓缓转移到不远处碎了一地的玉箫上，眸内情绪像滔天的海浪般汹涌澎湃。狂风之下，海浪气势凶险，高可与天相接，狠狠砸向水面的时候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像他所有的哀伤一样，压抑不住，也爆发不出。

他抬起泪痕未干的眼帘，从地上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晃地走到门前，开门，回刑房，找凌。

晏予弯腰抱起满身是血的安静睡着的凌，怕弄疼他似的，动作小心且温柔。然后缓步走出刑房，将凌带到了逐荒教后的一片空旷之地上。

他找来火把和木头，把凌烧了。他站在一旁看着明黄的火光在黑暗中跳跃，看着它静静爬上凌的身体，看着它一点点带走凌。

烟雾渐起，在空中被夜风吹散开。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晏予终于蹲下身，在黑色灰烬中找到凌的骨灰。他只取了一点，装在了小小瓷瓶中，想带在身边。

剩下的，就让它散在天地之间。因为凌前不久还对他说，他们一起离开逐荒教。晏予多希望凌能摆脱逐荒教的束缚，重获自由。

这不仅是凌的心愿，也是晏予的心愿。

做完这一切后，晏予握着手中的瓷瓶，轻轻的笑了。笑起来的那一瞬间，他的睫羽像蝶翼般微微颤了颤，美丽的眼睛弯弯地眯成小月亮。

一滴的温热的泪承受不住这双眼眸温柔至极的压力，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静站许久后，他揉了揉含泪的眼睛，看向身后偌大的逐荒教，有些迟疑地动了动步伐，迷茫地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事实上，他已经无家可归。

“是……娘子吗？”略带着些虚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从晏予身后传来时，夜风正扬起晏予身边的灰烬，将它吹散在四方。

晏予缓缓转过身，一身黑袍将他的身躯几乎完全融入了夜色中。

不远处的络卿面色苍白，半身青衣几乎被血染透了。他伤未痊愈，瞒着梓兮偷偷跑了出来。马不停蹄地赶了近两个时辰的路，躲过了逐荒教的影卫，找了数个殿宇都没有发现晏予的身影。

在他焦急到差点撑不住时，无意中触发了某个殿内的暗器，弄伤了自己还惊扰了影卫。

他暂时没有与影卫作战的能力，更不敢惊动轩逐欢。躲避的过程中，他穿过了逐荒教的后门，一路跑到了这里。

何其幸运，他要找的人，找了那么多地方都没发现，现在竟就在他面前，就在触手可及之处。

络卿看清晏予的脸后，欣喜地立刻跌跌撞撞地向着他跑过去。不过十几步远的距离，却因为慌张狠狠摔了一跤，整个人狼狈到不成样子。

“娘子……”络卿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身，仿佛是在担心一眨眼晏予就不见了，所以琥珀色的眼眸一直牢牢盯着他。

络卿一边叫着晏予，一边缓步靠近，直至站定在晏予面前。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颤抖的手抬起想要抱住晏予，但是他又不敢。

晏予的视线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就绕过他，想要离开。

擦肩而过的瞬间，络卿垂着头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颤抖道：“……对不起……”

晏予被他拉住后，站在原地没有动。

络卿深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般转过身从身后紧紧拥住他：“让我带你走，让我带你离开这里……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况后傀不能，轩逐欢也不能，所有人都不能……”

晏予闻言，缓缓垂下了眼帘。

络卿从腰间取出一块糕点，包装糕点的油纸已经被他的血给染红了。他慌张地用衣袖去擦油纸，只是没想到沾了血的衣袖越擦油纸越脏，络卿眼眶里霎时溢满了泪，害怕道：“我把它弄脏了……”

弄脏了娘子就不要了，娘子不要就不跟他走了，娘子会一辈子都不原谅他……

晏予被他从身后抱着，并没有看见络卿此时的表情。他盯着那块糕点，沉默很久后，终于张口道：“我想要一个可以住的地方，我希望它不太冷。”

络卿擦糕点的动作一滞，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似的，小心地扭头望着晏予的侧脸寻找答案。

他想让晏予再说一遍，想确认他真的没有听错，但又怕晏予反悔，便急忙说道：“好，好，留清教一直以来向阳而生，定能满足娘子要求。”

晏予缓缓抬手从络卿手中接过糕点，没有像以往一样拆开油纸咬上一口，而是将它收入腰间，放在了凌的骨灰旁，放在了络卿给他的小泥人旁。

他多好骗，一个糕点就能把他骗到留清教去。因为他一直相信，络卿给他的糕点，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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