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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朝野

战事终在新岁前结束，朝廷急召，贺桉应召整军，按照小皇帝的旨意众人要在元旦前赶回京畿。

嘉平初，北境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不大，洋洋洒洒的碎屑在布满疮痍的大地上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好像隐约能够盖住这场刚刚停歇不久的硝烟。

贺桉站在无字墓碑前大半天了，江秀拎着一件厚厚大氅找到他时，将军的头发上落了雪，远望过去像是生出华发的糟老头。

“骨头疼吗？”江秀抬手小心翼翼地掸了掸贺桉肩头的落雪，把大氅搭了上去。

贺桉没说话，侧过头露出清澈的双眸仔细看了看江秀，面前的孩子好像还和一年前刚到边驻营时一样纯净，但看久了总能在他的眉眼间找寻到一点游离的风霜。

他拢了拢肩上的大氅，伸手抓住了江秀冻得红肿的小手，那双干净嫩滑的手到了冬天还是会爬上些红肿瘙痒的冻疮。

两人往无字墓的旁边走了数十丈远，那儿还立着两座孤坟。

江秀有些意外地扫视了一眼木板上新鲜墨水写的字，开ko问道：“你给崔中平立碑？”

“他也不过是个被战火摧残的人罢了，与你我没什么区别，只是走错了路。”贺桉的鼻头上落了两片雪花，在他的温度下迅速消融。

战争本就是用人命堆砌起来的坟场，崔中平，你要我们给北夷数十年前的野鬼偿命，那今时今日大齐的孤魂又该向何人索命呢？向你，向我，还是向谁？

我的爹娘，阿秀的娘亲和弟弟，还有千千万万被战火吞噬的xin命，他们或为人夫或为人父，他们也是别人的儿女，也有兄弟姐妹，若我们这些活着的人都像你一样，以命抵命地睚眦必报，那这世间可还有宁日？

今日我贺桉在北境为你立碑，也算是仁至义尽，你就在这儿对着战场，对着贺翎军战士们的忠魂忏悔一辈子吧。

贺桉没有给江秀过多的解释，面前的少年看向木板时的眼神有仇恨，但还是在感受到贺桉温热的手掌后将其悉数扫净，流出温婉，深情回望。

“阿秀长大了，进宫有封赏。”贺桉单手扶在他的光滑的脸颊上，戴着戒指的大拇指盖在他的眉毛上，拂去那上面挂着的晶莹雪花。

江秀轻偏了一下脑袋，与那个手掌贴得更近：“封赏有什么用呢，不是我在乎的。”

两人齐肩走在小雪里，大地上薄薄的积雪上印着一大一小两路脚印，一直延伸到了已经被炸毁的边驻营。

众人在那儿临时搭建了帐子，等着贺桉带他们回家。

“将士们，”贺桉翻身上马，踏影甩了甩鬃毛上的挂雪，“回家了。”

他沉浑的声音犹如钟磬，撞在这些无所依凭，伶仃漂泊数载的将士们心中，终于有了回音。

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京畿不疾不徐地行进，薄雪目送着他们，在其身后颂一支无名的离歌。

京畿的朝堂上，文武百官肃立于堂前，小皇帝衣冠整齐，威风凛凛地端坐于龙椅上，眼前风尘仆仆赶回京畿的众将士扫除疲惫，正色立于自己效忠的君主面前。

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在安静的朝堂回响，缭绕于金碧辉煌的房梁上久久不散。

“大齐诸将，护国以忠勇，戡乱以威猛，今特追谥贺琅为伏夷上帅，梁铎为神威将军。”

贺桉与梁斐跪下谢恩，小太监从上面钦佩地偷看了两人一眼，紧接着又捏起嗓子宣旨。

“擢贺桉为策金大帅，梁斐为镇南将军，楚云湘为紫霖将军，江秀为凌安校尉。”

甲胄声响，几人跪于堂前。

“臣等谢陛下隆恩，誓死为大齐尽忠竭力。”

退朝后，四人一路寒暄到了宫门ko，江秀还是习惯xin地跟在贺桉的身边，静静地听他们交谈，一言不发地注视自己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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