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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远道虽然半生戎马, 并不擅长与人勾心斗角,但活到这把岁数也算是什么人都见过,他知道阮临霜就像一把古剑, 韬光养晦, 除非等她自己现世,否则谁也不清楚这把剑能劈开些什么东西。
柴远道为自己有文武双全的一对儿女自豪, 他也同样为阮临霜自豪,那是玉璋的女儿, 这些后辈在茁壮的成长……他这些日子总是会想起过往, 想起当年的凉州城——
永恒不变的天高地阔, 白天炙热的黄沙到了晚上, 又冰寒似铁。
四个人……他自己、琳琅、赵谦还有阮玉璋就喜欢站在城墙上, 满目悠远的月光, 有时候北厥营地中会响起牛角声, 又或许自己身后这座城里吹响竹箫。
这样的夜晚很少,因为边防之地总是互相厮杀, 生离死别。
明月、黄沙、城池、少年人, 总难免理想主义。
柴远道要挥军北上,让北厥人,不,是让四海之内普天之下,再没有部族国家敢欺负大靖;
赵琳琅想成为天下女子之表率, 愿意绣花也好,愿意舞刀弄剑也罢,那些加诸在身上的条条框框都可以踩在脚底下碾碎;
赵谦想做一代明君,让所有人吃得上饭,睡得上觉, 清肃官场,重启科举,要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
阮玉璋没有这样的豪情,他只道:“七皇子若是真有一天能登大宝,我便竭尽全力辅佐,柴兄杀得四方闻风丧胆,我便去做这劝降的使节,至于九公主……我也帮不上你什么,便希望我以后能有个女儿,像您这般宽忍柔和又锋芒毕露,周遭世俗,有我为她披荆斩棘。”
柴远道也有少年时,而今各奔东西的人也都有少年时,满腔热血,信誓旦旦,都以为能与世事变迁相抗衡。
“小阮,”柴远道叹了口气,“你过来坐下。”
阮临霜不会将自己的心眼用在这些长辈的身上,为了保护自己和柴筝平安长大,柴远道已经做了很多努力,甚至于当年刚到赊仇县,他还亲自跟踪过,路上但凡有个凶神恶煞的,柴远道都会龇牙扮演疯狂老父亲将对方吓走。
方法虽然不可取,但心终归是好的。
阮临霜十分听话地坐到了柴远道对面,她微微低着头,原本就有张乖巧的脸这会儿更显得没有杀伤力,像是准备好了听柴远道指教。
但柴远道却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过了一会儿又将桌案上的圣旨拿起来,交到了阮临霜的手里。
柴远道曾经将阮临霜视为一个需要保护也值得保护的孩子,现在他也仍然会保护小阮,但不是孩子,而是凉州城中最沉着冷静的军师。
“小阮,孙启府是来带你回京城的,这已经成了定局,就算今日打发了一个孙启府,明日还会有钱启府、李启府,你不回京城,圣上不会善罢甘休,但我希望柴筝能跟你一起回去。”
柴远道此时说出的话,就连阮临霜都有些意想不到。
他继续道:“孙启府说得道理我懂,这圣旨上每行字我也都认识,但若是任由朝中局势发展,漠北十六州就算不割让给北厥人,恐怕也要暴动了,所以我希望你跟柴筝能想想办法。”
“柴叔叔,”阮临霜轻声开口,“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如果圣上坚持,他甚至要将所有反对的人连坐,你是选择听朝廷的,放弃漠北十六州,还是宁可与它共存亡?”
沉默,又是漫长的沉默,外面的老鸹还在叫,以柴筝的性格,竟然没有刚出去就第一时间将这老鸹抓下来教说话。
阮临霜还是低着头,她在等柴国公一个回答,而这个回答举足轻重,将意味着当自己与柴筝大逆不道时,国公爷是否成为最大的阻碍。
半晌之后,柴远道缓缓开口:“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应当听圣上,听朝廷的,即便他们的决定荒谬至极。”
“但是……”阮临霜帮柴国公接了个转折词,柴国公便继续说了下去,“但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我从来不是个听话且标准的臣子,否则这么多年,长安城里也不至于将我传成个不挑事不能活的恶棍。”
“……”阮临霜莫名觉得柴国公做“恶棍”做的还挺享受。
随后她又在柴筝身上找到点不出所料的影子,并因此勾了勾嘴角。
“小阮,我还知道此事牵连甚广,我们这些人是注定要为大靖而死的,不是死于战场,也是死于变革,要我们看着大靖腐朽下去,就是在心头剜肉,因此不得不抗争。但你跟柴筝没有这个必要……我也不是教你们叛国谋逆,而是不希望你们也一头撞死,总会有更好的办法去改变这个世界。”
柴远道粗糙的掌心贴在阮临霜头顶,“我希望你们这一辈能找到这个办法。”
阮临霜忽然被托付这样的重责大任依旧面不改色,她只是应道:“定当竭尽全力。”
当柴国公和阮临霜还在小房间中商讨天下大势时,柴筝已经回了自己房间,她刚将门一推,里头忽然窜出两条黑影,贴地滑到她膝盖骨处,随后鸟一把抱住柴筝小腿,把个身经百战的小将军吓得够呛,还以为是什么敌袭,差点动上了手。
幸亏在这件事里,柴筝耳聪目明,那两黑影又出声极快,要不真可能大水冲了龙王庙。
王碗抱着左腿哀嚎:“我还以为小将军你回不来了,外头那些大将军都说你肯定凶多吉少,他们还跟我赌你是留了全尸还是被一炮轰碎了!”
“……”嚯,敢情我出生入死的时候那帮叔叔伯伯就是这么编排我的??
柴筝疯狂想磨刀。
张凡这会儿也丝毫没有矜持谨慎,他抱着右腿告状:“就刚刚,就刚刚柳将军还过来骗我,说小将军的尸首已经找到了,趁我难过骗走我两坛酒!”
那是张凡在厨房帮炊时攒下来的,在这边塞也算是好酒。
这帮为老不尊的,就知道吓孩子,吓得孩子都快六神无主了。
王碗继续嚷嚷:“我跟张凡就是因为太伤心了,才想着给小将军打扫一下房间,最后留个念想。”他说着,还抬起颜色偏深的袖口给柴筝看:“都哭湿了!”
大靖征兵的条例是最小十六岁,现在的王碗跟张凡也就十七、八,可能还没过生日,年纪不算小,却也没经历过真正的生离死别,能泅过护城河干掉北厥一个炮兵营地,并将重型武器运回城中已经很了不起,也无法苛责更多。
柴筝将他们从地上拉起来:“好了好了,那些老将军是什么德行你们到现在都没琢磨出来吗?竟然还真信了?”
若是柴筝确定死了,柳传肯定恨不得自己提抢上阵,哪还有闲工夫来诓年轻人的两坛酒。
张凡不服气,“可是柳将军说得有鼻子有眼,我一开始还不信,他还想扯我去看尸体,我才……”
“小崽子,我还是练兵场的教头,背后说我坏话,就不怕伤筋动骨,明天起不来床?”
张凡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屋外一个浑厚的声音打断了,柳传还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背后还跟了林林总总有八位将领。
这些将领有些是柴家亲信,南征北战跟着跑,有些是漠北十六州的守城主帅,柴筝看见了都要叫一声“叔叔伯伯”。
想想也是心塞,柴筝这个年纪实在受限太多,军中就没几个人比她辈儿小。
柳传这个浩浩荡荡的架势将两抱大腿的吓到了,王碗倒是反应很快,他拉着张凡毕恭毕敬地行了礼,然后拔腿就撤,将柴小将军扔在了虎狼之口中。
“……没义气,”柴筝心想,“早知道先装鬼吓他们半死了。”
这屋子是柴筝的闺房,张凡和王碗是以为她死了,才来收拾的,但此时人还活着,这一大帮糙汉子总不好再进小姑娘闺房——
就算他们想进,柳传也会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们狗腿。
柴筝想了想,“若是过来找爹的,他在书房。”
柳传明显是他们当中带头的,因此上前一步,“我们不找国公爷,我们找你。”
“……”柴筝忽然觉得自己出息了。
但同时,柴筝又觉得此事不简单,她刚犹豫了一下,柳传就大着嗓门问:“陛下是不是要放弃漠北十六州了……”
柴筝冲上去就是一个堵嘴。
柳传在长安城和国公府都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柴远道远赴两江之地时,家里很多麻烦也仰赖柳传出面,所以柴筝一直将柳叔当成个成熟稳重的长辈,怎么这长辈忽然疯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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