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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入定

“啊啊啊啊啊！放老娘出去你们这帮狗娘养的杀千刀子！老娘要灭了你们，再扒光你们的皮 ，把你的头发都绑在一块，扔在海里当球踢！”

“你们这群生物里的渣滓，活物里的败类，天道眼瞎了才让你们放任自流的垃圾！等老娘出去，一把火全烧了你们！”

尖细又高亢的伪声响彻了整个地牢洞府，每一寸山石都受尽折磨，连阴冷腥臭的水汽都可怜兮兮地打着颤。

别说那些看守地牢的魔族了，就是同被关押于此的正道修士，都被姚紫山这连吼了几天几夜不带休息的咒骂声折磨得有点神经衰弱。

一位稍年长的修士第七十八次被那魔音从入定地状态里扯了出来，终于忍无可忍地无奈道：“小兄弟，小兄弟！”

“诶，你听老朽一句劝，莫要再骂了。还是留存好体力，以待随机应变为上啊。”

他此言一出，立马有人开口附和道：“是啊道友，你不也被他们用缚灵阵封了内腑灵力吗。这纯靠嗓子吼可不是长久之计。”

“是啊是啊。”饱受折磨地众人好言劝道：“你听你那嗓子都喊哑了。”

“为了这些邪魔外道毁了一副好嗓子，那多不值得啊。”

姚紫山一皱眉：“你们这些人，怎么尽长他人志气灭老娘我的威风？不同我骂这帮狗东西就算了，还在这儿给我泼冷水，你们莫不是那魔头安插在地牢里的眼线吧！”

此言一出，众人怒了。

那年长的修士离得稍远，高声朝姚紫山的方向喊道：“小道友，我听你年纪不大，说起话来怎如此不饶人？这里都是被魔族所困的正道人士，岂能容你污蔑。”

姚紫山：“你！——”

“老五！”一直沉默的侯以南终于开口，打断了要反驳回去的姚紫山。

他被关在姚紫山的隔壁，是正对着地牢洞口的一间牢房，略有些光能落到他这里。一身衣袍在暗暗的光影里肉眼可见的破落，脸上也有显而易见的伤，因为被封住了内腑没法治疗，现下早已结了痂，是一片狰狞的暗褐色。

姚紫山所在的地方彻彻底底地背着光，他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从来一丝不苟的新潮发髻此刻全然没了形象，因为他这数日最为闹腾，看守的魔族不仅给他上了缚灵阵，还用铁链绳索将他给五花大绑了起来。

他确实骂得有些累了，但若不骂心里便愈发憋屈，简直憋得他快炸了，恨不能荡平了长宁山，把这帮子魔族全都穿成串嚼碎吃了！

闭目养神的侯以南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盘膝而坐的那块地方原有些许光亮，此刻却暗了下来，是被什么人给挡住了。

那人从地牢洞口缓步走来，几乎没有半点脚步声。但这里全是多年苦修之人，每个人都敏锐地感知到了来人的存在。

整个地牢落针可闻。

姚紫山所在那处牢房有处积水成潭，狼牙一样的石柱尖儿上幽冷的水汽凝结成珠，终于落下。

在清脆的有些空荡荡的水滴声中，来人站在了他的牢房门口。

姚紫山面色沉郁，咬牙切齿地冲那人低声骂道：“狗娘养的东西。”

这还是地牢里的人第一次听见姚紫山用他原本的男声讲话。

“谬赞了。”来人一脸似笑非笑，丝毫不以为忤。不知是好脾气，还是没人性。

不过以他魔族的身份而言，大抵是后者。

这会儿姚紫山却是不骂了，他守着下巴双眸仰视，盯着万银的目光阴冷而凶狠。这般模样，同那笑眯眯的魔头比起来，倒显得更像是个嗜血的怪物。

“姚道友骂了我十数日，听手下讲还是字字不带重样的，可谓新意百出。怎么在下如今站在你面前，你却一声不吭了呢？”

姚紫山鼻息沉重而急促，仿佛拼命地压抑着什么，他紧握成拳的手都在隐隐发抖。

“我要杀了你。”那声音低哑怪诞地仿佛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万银双手抱胸，倒是饶有兴味地一挑眉：“在下自认为善待诸位，特别是你，姚道友。”

“毕竟美人都是身娇体软，你瞧在下都没舍得叫你挂彩。至于你的师兄弟们，虽说多少受了些伤，但诸位都是英雄好汉，是修为不浅的正道豪杰，我不下点狠手实在难以制服。”言下之意，这都是他的无奈之举。

“不是都让你们全须全尾地待着么？”

“姚道友，你这般瞪着在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灭了你九族呢。”

一旁坐禅的侯以南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在黑暗中一瞬不瞬地盯着姚紫山。

他看着的那人浑身都在发抖，仿佛在神识一片清明中陷入了某种勇士不可跨越的梦魇。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那声音已经不能算是对着万银地咒骂了，一层层回荡开来，仿佛是一种自我建设，一种心理暗示。

而他要杀的对象仿佛在遥不可及的虚空之中。

万银瞧着他这幅样子似乎觉得有趣，漫不经心地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轻笑，语气轻快道：“好啊，在下给你个机会。”

他说着用眼神向一旁示意了一下，岩壁的黑暗阴影里随即钻出两个漆黑的影子，他们打开了牢房大门，手脚麻利地将姚紫山拉了起来，往外拖去。

一直一动不动地侯以南霍然站了起来，他低声吼道：“你要做什么！”

万银摆了摆手笑着回道：“没打算弄死他，侯道友莫要忧心。”

“放开他！”侯以南一拳砸在地牢的石柱之上，牢房里水汽凝结成的珠子簌簌而落，“有本事冲我来！”

万银瞧了他两秒，像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被拖着骤然离开黑暗处的姚紫山被刺目地阳光晃得慌了神，烈火焚烧时，万物都被烧得扭曲，那种扭曲仿佛让死物也能发出尖叫，烧焦的尸体也在蜷缩痛呼。

那是烧不干净就绝不会熄灭的邪火。

“怎么魇住了？”万银伸手在姚紫山面前晃了晃，没得到回应，“啧，罢了。”

他冲那俩影子吩咐道：“去把他给弄干净些，待会儿送到莱道去。”

俩黑影一颔首，架着姚紫山消失在了原地。

万银慢悠悠地往回走，“既然答应了姜兄再在此处多等几日，那就多等几日。”

“只不过，总要干点事儿打发时间，”他手中一把铁骨银扇，缓缓收起，“反正当心点儿分寸别弄死就行。”

*

“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怀疑你二师叔我造不出这种秘府？”姜无觅十分不爽地反问道。

姜云征回过神来，恭敬地摇了摇头，“晚辈不是这个意思。”他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说：“只是以为这是晚辈小师弟的秘府。”

“你小师弟？”无觅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看着也就百岁出头，你那小师弟岂不还是个小娃娃，怎么可能自建秘府。”

“等等，”他忽然停了话头，眼神变得有些许暧昧，眯着眼睛道：“原来你是被自家小师弟给锁在这儿了？诶哟喂，年轻人路子野啊。”

姜云征差点没一口气把自己噎死，他这二师叔脑回路也是够清奇的。

他维持着面上的皮笑肉不笑，反问道：“既然此处是二师叔您的秘府，怎么会任由我小师弟自由来去？”

无觅双手抱着后脑勺，半躺在半空中，他眯眯眼瞧着蓝天白云沉默了半晌，而后才十分疑惑地开口：“是啊，你那小师弟是怎么进来的？”

姜云征：“……”

“莫不是个阵修，天赋异禀的那种？”

姜云征摇摇头，天赋异禀大概是真的，不过，“他是个剑修。”

“这就真是奇了怪了。”无觅如此道。

姜云征又问：“那么二师叔，您能解了我脚腕上的锁链，放我从你的秘府里出去么？”

无觅道人露出了十分无可奈何，却有种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很是无奈地说：“能解我方才不就解了么，你这小孩儿怎的这么没有眼力见儿。”

那我还真是抱歉了您。

姜云征努力微笑。

“至于出去……”无觅摊手，“我自己都出不去，还指望我捞你？”

方才移形换物您老不还是很厉害么，怎么连自己的秘府都不能来去自如，您这前辈有什么用！

姜云征继续努力微笑。

并且继续保持着小辈的恭敬问：“二师叔，这是被困在了自己的秘府里？”

修士死了便是死了，没有魂灵转世之说。

姜无觅现下的状态就是个问题。

他虽自称游魂，但顶多是个类似罢了，这究竟是个什么状态，姜云征却一时想不出所以然。

姜无觅的食指一下一下地点在自己的膝头，目光缓缓游移，似乎在回忆什么东西。

姜云征久久没能等到他开口。

忽然空气里仿佛荡开了一层涟漪，光影肉眼可见地扭曲起来。

姜云征眼睁睁地看着无觅消失，一晃眼一切都回归了原位，空气安静，光里能看到细小的尘埃浮游。

他站在屋室里，抬头只有屋顶。

是他起先入定时所在的地方，一切如初。

就好像——方才那游魂师叔和移形换物都只是一场白日幻觉。

有脚步声稳步而来，姜云征循声望去，和姜非拙望了个对眼。

等姜非拙走近了，姜云征开口问道：“你走了多久？”

姜非拙只以为他师兄又不高兴了，好声好气地回答：“三日了。”

“抱歉师兄，非拙该在这里多陪陪你的。”

姜云征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了地板上，思绪却早已不在这里。

已经三日了，可对他而言仿佛只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总不至于我入了三日的定？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114 第114章 风声

姜云征毫不避讳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把袖子往上一掀，凝眸细看那圈血线，目光越来越沉。

“师兄，”姜非拙一把握住了姜云征的手腕，隔绝了他看着自己手上咒术印记的视线，“怎么了？”

姜云征皱眉想撤出自己的手，却抽不出来，只好抬眼看他，“松开。”

姜非拙敏锐地察觉到了姜云征周身的烦躁气息，他缓缓松开手，更加温和地问道：“怎么了，师兄？是哪里不舒服吗，头疼？”说着抬手要去探他师兄的额角。

却被姜云征一掌挥开了，“别碰我。”说完头也不回地往里屋走去。

姜非拙看着自己被打开的右手，目光渐沉。

同时听见他师兄在里头喊道：“姜非拙，你给我进来。”于是往里走去，直到走到姜云征的面前才站定。

“你要把我困在这里多久？等你解决了那些想把我们炼成十全大补丸的家伙么？”

姜非拙点头。

“你……”姜云征顿了顿，“你知道背后之人是谁对么，我认识的人？”

“不敢说知道，但等我杀了一人，若还有什么藏在暗处的必然多少也会露出马脚来，届时一网打尽了便是。至于师兄认不认识——大抵是不认识的。”姜非拙回答地相当诚恳。

姜云征：“一网打尽？”他目光充满怀疑地上下打量了姜非拙一遍，“拿什么一网打尽？也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咒术么？”他抬手在姜非拙的面前摇了摇。

被姜非拙沉着脸捉住了手腕。

“怎么？终于不再摆那副面具脸了？”姜云征倒是笑得愉快。

姜非拙不以为忤：“非拙修为上比不过师兄，只能下点别的心思。”

“呵，”姜云征冷笑一声，“怎么，你的修为连我都比不上，还能想着杀掉那些暗地里谋财害命的家伙？”

“……”

姜非拙眉心微动，那副雷打不动的脸谱笑又摆到了脸上，“师兄这是在担心非拙？”

——担心你个锤子。

“你想多了，我担心的是你若是死在外边了，我恐怕就真的再也出不去了。”姜云征漫不经心地骂道。

姜非拙捏着姜云征手腕的五指微微松开了些，缓缓上移同他五指相扣，“非拙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姜云征这次倒是没有挣开，他陷在深深的思索之中。

“天道将衰”这种事情每隔几百年就会煞有介事地流传起来，然而衰了这么好几百次，这个世界似乎也没什么改变。

该修行的修行，该飞升的飞升，该死的当然也去死了。

姜云征的师尊那一代年轻时也是所谓“天道将衰”的时候，然而那却是个大能辈出的时代。

这种说法也就显得愈发不可信了，和茶余饭后的谈资没什么区别。

那么这一次呢？

如果有人处心积虑地对他这个“轮回身”下手，那么师尊的失踪与此事会是毫无干系么？

师尊的失踪是因为传灯尊者陨落，长宁仙海大阵不宁。

等等，大阵封印之力衰微究竟是因为传灯的死，还是什么妄图冲破封印之力的东西导致了传灯身陨？

若是后者……

若是后者，姜非拙在这其中究竟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姜云征的目光直直地望进姜非拙的眼睛里，似乎想看穿那双墨色的瞳，究清那背后掩藏的一切。

——他是怎么知道我是所谓的轮回身的？

——若他也是局中人，那么又是因为什么“特殊”的身份才牵涉其中？

千头万绪似乎指出了无数的可能性，姜云征的眼前是一派迷雾。

——长宁仙海之下镇着万千魔族，姜非拙……

“你身上为什么有这么重的魔气？”

他说着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姜非拙，要将他脸上任何一寸细微的表情都收入眼底。

姜非拙的眉尾缓缓挑起，“师兄内腑俱封，这种状态下也能嗅出魔息么？”

姜云征现在当然嗅不出什么魔息人息，不过是出言试探。

——没有否认。

“你是什么时候同魔族勾结的？”

“什么时候？”姜非拙轻声重复了一句，目光微岔了开来，像是在回忆什么遥远的过去，他倒是没有隐瞒此事的打算，“这可就是说来话长了。”

姜云征：“你……”他却说不出下面的话。

若姜非拙这反应不作假，那岂不是早就与魔族有所勾结了？

不、不对。

就算是暗通魔族，又怎么会是长宁仙海之下镇着的魔。姜非拙哪里来的机会与封印里的魔头接上头？

哪里不对，究竟是哪里不对？

就在这时姜云征的思绪被突兀地打断了，姜非拙的指腹贴上了他的眉心，不动声色地抚平了那处褶皱。

“师兄，别想那么多了。”他神色温柔，“非拙会尽力保全师兄的。”

姜云征低声反问：“尽力保全我？”

他那琥珀色的眸子里似有微光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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