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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无奈

姚紫山猛然往那校场方向望去，接着那魔头视线的分明是他的小师弟。

“小弟？”他的嗓音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我方才没有听错？”

也不知道是在问身侧的二师兄，还是在质疑此时此刻现实与否。

万银倒是没想到姜非拙和那黑乌鸦似的魔还有这层关系，颇为进退得当地往旁边让了一步，像是给两兄弟让出了交流空间。

“不久前不是还在华林见过么，大哥怎么年纪轻轻记性就不好了。”姜非拙笑眯眯地回答道。

这一来一往，两人甚是熟稔的样子。

只见那轨徊压低了眼眸，背后黑云纷起。但那被冒犯了的不悦表情旋即消散，这位大哥似乎本来心情就很好，并不计较这些小事，他说：“诶，事务繁忙，一不小心忘了弟弟别往心里去。”他说着四顾一圈，装模作样地问，“怎么就你一人？”

姜非拙没回答他，反问道：“父亲呢？”

那轨徊一挑眉，好像还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却感到身后一阵微妙的魔息波动，便收敛了眉眼侧身向一旁退了一步，他那七个奇形怪状的排面也跟着退到了一旁，连身后乌云闪电都乖顺地淌开了一条康庄大道。

这个间隙里，万银凑到姜非拙身边颇为八卦地问道：“那鼻孔长天灵盖上的真是你大哥。”

“嗯。”

姜非拙只点了点头。

万银歘地一下打开了扇子，遮住了半张脸，目光惊叹：“真不得不感念造物之神奇，还好兄弟你不长那位仁兄的尊容，不然你当初来找我的时候就该被我丢海里喂鲨鱼了。”

“那可就没有如今这出喽。”他说着说着都快唱起来了，优哉游哉的看戏样。

姜非拙宠辱不惊，“那非拙就多谢万银兄抬爱了。”

“嗨，不客气。”

金丝黑纱的帷幕在乌云里自带不祥气场，可自那帷幕后走出的魔尊，却是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反差十足，颇有看头。

银发银眸的万银兄目力极佳，看到这位久闻大名不曾见过真容的魔尊现世，银色的瞳仁微微放大了些许，他接着又不动声色地再次打量了姜非拙片刻，心里下了个结论：“五分相似。”

比那鼻孔朝天的贵气兄还要像三分。

佳公子魔尊大人脚踏乌云款款走上前，路过轨徊身边的时候，只听这魔低眉顺眼地唤了他一声“父尊”，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魔尊岐岫微微颔首，算是听到了。

他确实和姜非拙在长相身形上都有五分相似，周正的额，平直的鼻，棱角分明的眉骨更是几乎如出一辙。然而眉眼和唇这些部位却在皮相上南辕北辙。

魔尊的眉浓厚，走势和眼尾一样平缓低垂，眼窝深邃，上眼睑开出份外柔和的弧度，唇也要宽厚些。这皮相若是放在凡界，端的便是一副迷倒众生的温柔多情。

这是十成十的好人长相，姜非拙和他比起来顶多算是好坏参半。

只听他开口也是一副不负这长相期待的温厚嗓音：“吾儿近来可还安好？”

“儿子一切都好，有劳父亲挂心。”姜非拙也毕恭毕敬地向魔尊揖手行礼。

尽管这两人垂直距离好几千米，旁人远远一看到竟也还能体味出这遥遥相望里的“父慈子孝”。

这下连侯以南按着姚紫山的手都难免动摇了……

他们一向温良讨喜的小师弟是魔尊的儿子？看这样子，他不仅是魔尊的儿子，还参与了长宁被镇魔族破封现世一事。

他要干什么，一统魔界各族好称霸天下吗？

这志向未免也太远大了吧。

“别轻举妄动，再等等！”侯以南收紧了一瞬放松的手，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姚紫山挣脱不开，咬牙切齿侧首问道：“等？还等什么！你别拦着我，我要去清理门户！大师兄到现在都还没出现，指不定、指不定已经被那臭小子给——！”他凶着凶着说不下去了，言语间都带上了哭腔。

是了，姜云征那人喜欢讨嘴上便宜，心里想什么也从来不会用言语直白地表达出来，他虽然也对姜非拙包容偏爱，但从来都是面上的嫌弃更明显些。

可姚紫山不一样，他这人生来率性，想什么便说什么，爱憎亦是一等一地分明。解封山上除了师尊以外，姚紫山最温柔对待的人就是他们这个“出身微末”的乞儿小师弟了，连有意无意的调戏都是偏爱的产物。

爱之愈深，恨之愈痛。

侯以南是剑痴，最不拘小节，性情也很不敏感。可连他此时都觉得心下一坠，那姚紫山呢？

不知道这方愤怒裹挟着悲伤的复杂情绪是不是形成了强大的气场，姜非拙好像无意瞥了他们俩所在的地方一眼，又好像并没有，侯以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黑云谄媚地在魔尊脚下形成阶梯，岐岫踏云而下，有种下界贵族的儒雅气质，比帝王瞧着谦和，但是任何凡俗都难以企及。

“你这老爹的出场还真是……啧啧，”排场大得万银一时半会儿都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了，“都是当魔头的，我从海底下爬出来还难免带身腥气儿，他怎么就搞得跟天神下凡似的。”

万银摇摇头，原本看戏的神色却淡了点，又问道：“姜兄弟，你和你这老爹还有什么旧要叙吗？”没等回答便接着道，“要是没有，我能不能现在就去弄死他？这老东西怎么看怎么让我觉得不顺眼。”

姜非拙没回话，而是把视线从缓步向他们走来的魔尊身上扯下，转而静静地看着万银。

万兄弟自认有一张不错的皮囊，并不介意被人盯着看，不过嘴上还是奇怪道：“你不是只喜欢你那大师兄么，这么瞧着我作甚？再说了，我可是已经心有所属了。”

姜非拙听着他的话，露出了些轻松的笑意，终于回道：“那就有劳万银兄了。”

尾音未落，身侧只觉一阵劲风，银发银眼的长宁魔族之首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姜非拙循迹望去，那个在修士堆里混迹了数百年的长宁魔头大概是不想在排面上被举世闻名的魔尊比下去，一步一步踏着滔天翻滚的白浪走上了半空。

“初次见面，有失远迎啊二舅姥爷！”万银的嗓音极具穿透力地响彻了长宁上空，也不知道他这声“二舅姥爷”是不是真的有理有据。

不过这都不重要，随着他的话音一齐展开的，还有他那银扇的十四股扇骨，扇骨收在一起时比成年男人的手长上三寸，展开能遮一张脸，镂空雕花十分雅致。可当它们在鲜红魔息的调度下显出原身时，却不是那么风雅的东西。

那是十四把通体纯银的重剑，比两方手掌还要宽，长愈七尺，是那种顺便哪一把砸下去都能压出个人形肉饼来的利器。

这十四把利器以万银为中心，转瞬间环形排开，灼目的银光刺透鲜红的魔息，连遮天蔽日的乌云闪电相形之下都失了颜色。

只见万银的瞳仁陡然竖起，一把重剑随即出鞘，摧枯拉朽地自下而上劈向魔尊，一切俱在电光火石之间，反应慢的甚至看不清万银扶摇直上的身形。

当——！

天崩一般的金石之声乍然响起，挡住万银利剑的是姜非拙那位贵气的大哥。魔尊岐岫只微微顿了脚步，慢了半拍的剑风微微撩开他的衣角，反倒给这美男魔尊添了闲庭信步的风流。

万银被人半路截了胡也不恼，重剑一把一把往下砸，很快就把轨徊的膝盖砸进了他们垫脚的乌云堆里。他歪着脖子冲那贵气哥勾唇一笑，要多欠奉就有多欠奉。

奈何三把剑就被压得直不起腰的魔界太子清晰地感受到了实力差距，连愤怒的瞪视都显滑稽。

万银足尖轻点于压着轨徊的第三把重剑剑柄，轨徊的右膝直接压碎了浓云，一口血没忍住从他唇角溢了出来，而万银则借力飞身后退拦住了魔尊本人的去路。

这位魔尊大人也没回头看看自己三五秒内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大儿子现在如何，不甚在意的样子。

他魔尊名号在外，这名头一听就有种茹毛饮血的野蛮味道，可这真魔现身，待人处事简直比解封山的老头儿们更讲礼数，被万银拦住去路他也不恼，被重剑一下一下地往要害上刺他也只是比指做剑格挡一二而已，丝毫没有要还手的架势。

他大儿子那七个排面眼见着要上来充打手，都被他一手给挥退了。也是，瞧轨徊那被泰山压了顶的熊样，跟着他的这几个排面估计也排不上什么用场。

十几招过去，岐岫终于好整以暇地开口：“贤孙既称本尊一声二舅姥爷，那么本尊便认下了你这后生晚辈。我魔界近千年人才凋敝，有能者寥寥无几。”

“贤孙一出手便已显劈天填海之能，着实令本尊感到欣慰。本尊一向爱惜晚辈，特别是有能的晚辈……”说话间万银的重剑又连击数十下，一下下愈发砸近他的命门，逼得魔尊不得不以肘为盾，“若是叫我族有能之辈死在我手里，岂不令人惋惜？”

万银这下有点后悔叫着装相的魔尊二舅姥爷了，一下子就落到了孙子辈，着实窝火。不过他并不着相，反而声色愉快地回道：“那可真劳您老人家费心了，我等晚辈怎么好叫老人操心照顾呢？”他把那老字咬得极重。

同时抬手召回了压在轨徊身上的三把重剑，银色的剑光旋成了绚烂的流星，劈头盖脸地要在魔尊那花见花开的容颜上留下几座陨石坑。

只听一声叹息，老魔头被逼无奈似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打斗戏写的时候要命，倒回来重看还挺带感

120 第120章 香气

天道将衰这几个字修真界的能人异士是不会轻易挂在嘴边上的，就跟凡间鬼月里熊孩子互骂死爹死娘一样不吉利。

不过近千年来，这个词儿的出现频率确实明显升高了。

第一次高峰在千年前。

就像修真界分了四境，魔界也一样不是铁板一块儿，不管是上下还是左右的差别，那些魔族大体分了两个大族，其间还有些七七八八的零散族群。

千年前是魔族混战最凶的时候，打得昏天暗地，不管修真界还是凡界都被波及得一片惨淡。究其根本不过是上一任魔尊死了，留下的“太子”实在不够服众，魔界又向来强者为尊，各族之间没了牵制谁也不服谁，自然只好靠打群架争出了老大来。

那一架打得生灵涂炭，本就贫瘠的魔界更是荒草不生尸横遍野。直到最后所有的魔都因各种仇怨自动归为了绝对敌对的两大阵营。

其中一个阵营的头头自然就是如今的魔尊岐岫，此后风光无限了千年。另一个阵营的老大就没这份好运了，自古成王败寇，那位老大千年前死于混战，跟着他的那些魔族大军半数飞灰湮灭，剩下的一半则被镇压在了长宁仙海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不过这些古老的仇怨自带灰蒙蒙的纸封，任谁活过千年也记不清那种古老的记忆了。

不管什么仇什么怨，一旦过了时效都会显得微不足道。

万银更是从不把那些鸡飞狗跳的家族历史放心上，他自认和这个世界没仇没怨。严格意义上来讲，他没有参加过那场混战，毕竟那时的他还是个被女魔怀在肚子里的半个魔。

长宁魔主，千年前于大阵落封的瞬间应劫而生。

封闭千年的大阵跟一个蛊没什么区别，它经年日久地磋磨着其中魔族的魂魄，一点点蚕食他们的魔气。不堪重负的小魔纷纷消亡，而剩下的那些为了能活下去就开始自相残杀相互吞噬。万银的亲娘在没能在阵里活多久，但他本人却一路踏着同族的尸骸，冲出了封印。

直白地讲，这位银发银眸，凡事好商量的魔头，是一个用了千年时光炼制出的蛊王。

蛊王不在乎前尘旧事，为人十分纵情恣意，没法儿彻底冲破大阵时，用神识化成了普通的长宁弟子，五百年间一路从外门小修修成了内门大弟子。

他的实力，可不是小猫两三只那样闹着玩儿的。

当然，魔尊也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叹息声里，从头到尾负责渲染气氛的乌云似乎有了意识，大鹏之船在浓云闪电中悠然散去，继而一只通体漆黑的魔兽破云而出。

是饕餮。

魔兽呼啸而来，一口咬住了银色的重剑，锋利的牙尖儿瞬间在剑身上留下了一排整齐的齿印。

但谁也刚不过谁，再用点力，估计牙和剑就会相赴黄泉。

风里不见天日的魔息，因着两位大魔头的打斗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地面上修为不够的不管是人是魔都直接跪在了地上。

这俩魔头的修为类比到修士身上绝对超越无相直逼太清，魔头要是也能飞升的话，魔尊岐岫怕是早就飞升了。

侯以南和姚紫山都是腾云境，在他们这个年纪不算低，但在太清境的面前又实在不够看，撑着不倒已经是人上人了。

而姜非拙不过腾云初境，更是被威压压得直不起腰，只能退避到安全些的角落里默默看着。

姚紫山远远地看着万银和魔族打了起来，他只觉得自己被那粘稠恶心的魔息压得都快吐了，连呼吸都带着臭味。姚姑娘强忍着恶心咬着牙关开口：“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姜非拙那臭小子到底是哪边的？”

“……”

“反正怎么看也不像是他老子那边儿的。”侯以南干巴巴地回道。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会儿是真的“神仙”打架，他们这种虾兵蟹将凑上去就是送死，而且说实话实在是情况不明。

魔尊岐岫这个名号虽然在四境之内如雷贯耳，但近几百年已经鲜少有人提到这个名讳了。这事儿又和“天道将衰”那事儿有关。

天道这位老大爷大概平均五百年衰一次吧。

五百年前，岐岫不知是哪里抽了风，带着部下大肆杀进了人界，四境再次生灵涂炭。这些魔物茹毛饮血，每到一个地方便是整个村子整个村子地屠戮。

也因此引起了修真界与魔界的大战，此战绵延百年，但不管魔头和修士大佬之间几胜几败，真正倒霉的还是勤勤恳恳的凡夫俗子。

那是一场不知因何而起也不知怎么结束的战争。

是岐岫挑起的争端没错，可没有人知道其缘由，总不至于这在魔界君临天下的老大吃饱了撑的，非跑到人界来消食？

而混战的结束也一样不明不白，最大众的说法是岐岫作死太过，被修真界的大能们联手给封印了。姜云征他们出门之前，澄水也提到过魔尊被封的事情。

只不过封了魔尊的大能究竟是谁，从未有人出来认领过，也没人知道魔尊究竟被封在了哪里？

现如今岐岫大摇大摆威势甚重地出现在长宁，显然也不是被谁给封印过的状态。

可若此魔头未被封印，他这五百年过得着实安静了些。

魔尊驱使的饕餮嘶吼一声，天地都在震颤，乌云映衬下深蓝泛黑的海水浪头滔天，那巨兽被四把重剑扼住了眼喉手脚，一时间进退维谷，两大魔头的酣斗像是长宁的魔主占了上风。

主场的那两位魔头气场实在太过强大，地面上的虾兵蟹将大部分连观战的能力也没有，这倒显得观众们都素质极高，姜非拙也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搞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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