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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难及

姜易这几天确实待得有些憋闷了，能出去晃晃自然最好，而且若是去庄子上就还能看看京郊谷物长得如何了，他正愁最近没法去呢。姜二公子这个提议算是场及时雨。

“——阿酬！不用这样，李书扶着我就行了。”姜易在双脚离地的突然瞬间惊呼道。

是姜酬将他拦腰横抱了起来，“算了吧，那等你们挪到大门口，天都黑了。”姜二公子说着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出去。

步伐又快又稳地让姜易惊心，他不算瘦，身高也不过比姜二公子稍矮了些许罢了，可姜酬抱着他往外走却轻松地仿佛就像是怀里抱了只猫。

还是小奶猫的那种体量。

姜易抬眸看了姜酬一眼，少年人的下颌线还是有些圆润的，不像将军和世子，已经被边境的风霜磨成了刀削斧劈般的锐利。

可他到底是将军的小公子，世子的亲弟弟。这种体格力量，果然是非武将之家而不得的天赋。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姜酬已经将他直接抱进了马车里，顾忌着他还没长结实的骨头，动作不可思议地轻柔。

“好了，坐这边行吗，腿不会难受吧？”姜酬顺手帮姜易理了下衣衫下摆问道。

姜易：“不难受，多谢阿酬了。”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姜二公子勾唇一笑。

姜探花默默挪开了相交的视线，虽说体格都同将军世子相像，但模样却不大像。眉骨周正鼻骨平直确实是遗传了将军的相貌，可一双眼睛和一双唇却不是，唇角上钩眸中带水，武家的小公子竟天生了一副醉人笑相，偏偏眼尾里带出了些锐利模样。

倒反而，更添了颜色。

对了，世子说过小公子要更肖夫人一些，所以这应该是遗传了夫人的模样。

姜易目光微动，又轻轻地瞄到了一眼，心想道，小公子还真是会生模样，尽拣着了将军和夫人的优点。

“云征在看什么呢？”

姜易眼眸下意识睁大了些，没想到自己会被抓包。

他轻咳了一下，掩饰道：“云征只是在发呆。”

“哦，”姜二公子尾音上扬，“发呆，在想什么？”

姜易抿了抿唇：“如今尧都风光正好，但北境还是凛风伤人的时候，大夏之大，南北风光迥异，多少有些想家了。”

“我听闻云征是滼水出身，不知是滼水十三州那座州城里的人？”

姜易：“是牧州。”

姜酬没想到偏偏会是牧州，他听了这个答案连笑眼里的笑意都淡了些，显得兴趣缺缺的样子。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原来是牧州。”便将话题移到了别的地方。

“对了，云征酒量如何？庄子上酿的是梨花白，不过不同其他地方，我们这庄子上酿酒的手艺绝密，酿出来的酒劲头要大上不少。”

姜易也是来了尧都才正儿八经地喝过了几回酒，说不好自己喝多少会醉。

他回道：“我没怎么喝过酒，不过应该是不怎么能喝的。”

“没怎么喝过酒？”姜酬笑着问，“那日在新招楼前的巷子里，我记得云征身上酒气可是不小。”

“那日？”姜易想了想，才想起来是徐公梁请他上府吃饭喝酒的那一回了，不过那天姜酬不也喝醉了吗，他能记得自己喝醉之后的事儿？

“那天是去公梁兄家里蹭了一顿嫂夫人做的江阳美食，公梁兄好酒就被灌了不少。”他继续道，“我记得阿酬那日也喝了不少，原来你喝醉之后不会断片么？”

姜酬微微挑眉，从善如流地问道：“云征怎知我喝醉之后会断片，李书告诉你的？”

“我倒是真不记得那日了，不过第二天李书同我说了前日的事。”

姜易点了点头，虽然那天好像没看见李书，但想来世家公子身边的小厮也不会离主子太远，应当是在旁候着，他没注意到。

姜二公子看着眼前人若有所思的样子，勾起的唇角微微放平了些。探花不愧是探花，心思倒是缜密。敢情是以为他喝醉了会断片，所以从头到尾也没提过那最初被深夜绑在侯府花园的事么？

不过也好，姜酬心想，你即自圆其说，我岂不乐得轻松。

尧都里有平直的大道，马车一路驶出去都平稳得很，京郊的路也都很不错，没什么颠簸的。姜探花一路安安静静听二公子聊那心招楼里的花魁姑娘，简直如数家珍。

探花郎不禁在心里摇头，小公子这般无法无天的浪荡做派，十成十就是将军和世子给宠出来的。

“二公子，姜大人，别莊到了。”马车停了下来，李书在外边喊道。

姜酬率先走了下去，然后李书帮他拉着马车门帘，让他把姜易抱下了车。

“这是什么？”姜易被姜二公子放到了一架木椅上，椅子下面带着两个大的滚轮，李书便在后头推着他往里头走。

姜二公子笑意魇魇地说：“轮椅。怎么样，这东西不错吧。前些日子叫人改的，来之前还叫庄子里的人把屋宅门槛都撤了，这样你想去那儿就叫个人推你去便行。也省得你单腿蹦跶，让人瞧着怪不沉稳的。”

这话说的，姜易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一条腿蹦来蹦去确实怎么看都不像个在朝官员。

“谢谢你，阿酬。”姜易抬眸望着他身侧的姜酬如此说道。

“你我之间客气什么？”姜酬展颜笑道，然后对庄子里迎出来的下人说，“先送姜编修去临溪的观止阁。”

他说完垂眸看着姜易道：“现在时日还早，观止阁那边风景不错，云征且现在那处稍事休息。还有一位朋友要来，待会儿我引你们二人相见。”

姜易点点头，被下人推走了。

姜二公子怪风雅地打起了一把扇子，他看着姜易渐远的背影，同身旁的李书问道：“方寄真说他什么时候到？”

“看这日头，估计再过两刻方公子就该到了。”李书望了望天色回道。

“行，让他来了直接到我那处去。”

姜二公子吩咐完便打着扇子信步走了。

午前太阳正好，庄子里的花还未落尽，地头上佃户们勤勤恳恳地忙碌着，四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模样。

方小公子赶到的时候，姜二公子正悠闲地凭栏看风景。

“喂，姜二公子你倒是悠闲，就知道支使兄弟给你跑腿，倚在那儿看什么呢，你这破庄子的风景比得上心招楼的半香姑娘么你。”方寄真人还未走完楼梯，声音却是已经先一步灌满了姜酬的耳朵。

姜二公子一收折扇轻点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你这大喇叭，小声点儿。”

“啧，”方寄真就瞧不惯他那副装腔作势的模样，上前一道坐在了窗边打量着他说：“你说你到底是要闹什么幺蛾子？这么大费周章的，难道你把郑大才女请来了？怎么可能，人名门闺秀哪里会和我们一起玩儿。”

“当然不可能。”姜酬懒得怼他，而是向窗外点了点下巴，“你瞧。”

方寄真顺着他兄弟的视线瞧了出去， 只影影绰绰地瞧见个清俊的身影，他眯起眼仔细地瞅了一阵，随即睁大了眼睛，“探花郎？”

“你怎么把人弄你庄子上来了？”

“兄弟，谋害朝廷命官是要命的，你可千万别轻举妄动啊，我也没那个胆子给你当帮凶。”

“诶，不对啊。你要搞他，叫我把那些人带来作甚？”

“怎么，送人上路之前还得给他吃顿好的，再找个姐姐给他省得人死后要变青头鬼来找你麻烦？”【注】

姜二公子颇为无语地抬眸斜瞟了他那傻乎乎的兄弟一眼：“敢请西街桥东那说书老头唱的话本都是你写的，想象力怎么就这么丰富。”

“你二公子我看起来像是那种草菅人命的人么？”

方小公子双唇一抿，暗戳戳地心道，何止像啊你分明就是好不好。

姜酬继续道：“什么朝廷命官，小小的七品编修罢了，要不是生了那副眉眼，满朝文武谁会多看他一眼？”

“不过一个边陲小地来的乡巴佬而已。”

姜酬轻摇薄扇，垂眸道：“我今天就要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子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排场。”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肖想尧都贵女。”

“肖想尧都贵女？”方寄真重复道，“等等兄弟，那什么郑大学士要将孙女许配给他的事儿不是前阵子的流言么，都是假的。他也没真跟你抢媳妇儿。”

“哼。”姜酬从鼻腔里冷哼一声，打着扇子站了起来，“抢了如何，没抢又如何？”

“二公子我就是看他不爽，总要给他个下马威心里才痛快。”

“行了，你也一起过来吧。我为你引荐引荐这位姜编修。”姜酬说着就下了楼，方寄真只好跟了上去。

观止阁所在的位置很好，阁外便是山上流下来的一条清溪，倚着窗格就能听到泠泠溪水声，阁前没有什么阻隔，极目远望是遍野绿色，蓝天之下不时有飞鸟滑过，池边白鹭清鸣不已。

五月暖风拂过姜易的面颊，让他微微眯起了双眼，尧都的富足是他曾经努力想象都不曾想到的。

这时有一片细嫩的柳叶随着微风轻落了下来，柳叶尖落在了探花郎的眉上，眼睫上，而后恋恋不舍似的轻柔地拂过了他的脸颊，他眨了眨眼，睫羽随之轻颤，再睁眼像是把天光盛在了双眸里。

姜酬和方寄真远远地便瞧见了这样的场景。

“这人真不是你绑来的啊。”姜酬听见他那发小喃喃道。

他站定转身回眸：“走啊，你站在这儿立桩子？”却发现他这发小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观止阁中的人身上。

方寄真有些失神地道：“这模样，当真是半香姐姐也及不上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注】有处男死后会变青头鬼的说法

132 第132章 见过

姜二公子扇子一阖狠狠地敲了他这便宜发小一脑袋，“方寄真，你丫魔怔了？”

“诶，你打我做什么！”方小公子气呼呼地挥开了姜酬的手，“你才魔怔了呢。”

他们这边动静太大，那边儿晒太阳补钙的探花郎顺着吵闹声望了过来，然后冲两人露出了一个微笑。

姜酬立马听见他身边这位大兄弟十分没有出息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直接连耳朵尖儿都红了。

他颇为无语地凝起眉，小声道：“方寄真，不是吧你荤腥不忌？”

“你才荤腥不忌呢！”没成想方小公子脸红脖子粗地仰着脖子梗了回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行啊！”

姜酬被他那小雷兽鼓腹似的气势整得后退半步，打着扇子摇了摇头，一脸不可与之地大步走了。

在他们俩往观止阁走的这最后几步里，姜易也自己推着座下椅上的两个大轮子挪到了门边。

方小公子也不是没见过姜易，之前心招楼上的遥遥一面大概也称得上是惊鸿一瞥。但那也远远比不上此时此刻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叫他神思不属。

姜二公子在心里狠狠地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该叫这丢人现眼的发小来了，还撑什么场面，先叫他把面子底子都漏了个底掉。

姜二公子在背后用扇子骨不动声色地敲了一下发小的背，提醒他收敛收敛自己不在壳里的三魂七魄，然后笑着为二人引荐。

“云征，这是兵部尚书方存方大人家的小公子方寄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然后转头对方寄真说：“姜云征，如今在翰林院任职编修，今科探花。”

“久仰大名！”方寄真看见姜易向他拱手作揖，立马一步上前托住了他的手，“云征年少有为，实属难得的人才，年初放榜那段日子，家父还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呢，叫我务必多向你这般敏而好学的人物学习。”

姜易没想到尧都的世家公子会这么热情，他那双手被方寄真抓着也不知道该不该收回来，只好笑着说：“方公子谬赞了，还请恕云征不能起身见礼的失仪之罪。”

“不怪罪不怪罪，你坐着就好。”方小公子丝毫不在意这些，“还有就别叫我方公子了，你是姜酬的朋友就是我方寄真的好朋友，以后就叫我寄真吧，我也和阿酬一样叫你云征可好？”

你不是已经叫在嘴上了么。

说实话，姜易还真有点招架不住这般的热情，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双手，稍迟疑了一下才道：“好。”

方小公子显然没有感受到他礼貌的犹豫，还想和他说些什么但被姜酬打断了，“行了，别堵在门口说了，先进去吧。”他说着十分自然地走到了姜易的身后，推着他的轮椅将人推了进去。

方寄真跟在他身侧这才注意到探花郎为什么不能起身，急忙问道：“云征你这是腿上受伤了么？不能走路了？什么时候伤的，严不严重？”

这一连串关切的问题砸出来，姜二公子终于忍不住在身后隐晦地白了他一眼。

他真是从来没有这么无语过，这货当年看见半香时也没这般丢人吧？他侧眸看着自家发小咬牙切齿微笑道说：“云征是之前不小心被我新买的宅子砸伤了，右腿小腿的骨头裂了缝。虽然不算特别严重，但还要在休养一阵才能下地走路。”

“骨裂了？”方小公子大为震惊，“那岂不是很疼？云征，你现下可还好？”

姜易笑着摇了摇头，“现在已经不疼了。阿酬、寄真，你们也坐下吧。”

两人终于依言落了座。

“这骨裂了要怎么补？参汤管用吗？云征，我明日就派人送两支老参来给你。”方寄真说。

“这……”姜易心说这怎么使得。

还好姜二公子开口给他解了围：“侯府什么药材没有？参汤大补那也不是能随便喝的东西。方寄真，你又不是大夫就别操这份闲心。太医早就给云征看过了，该服的汤药不会少。”

方寄真点点头：“也是，毕竟人是在你家地界摔的，是该吃你喝你的。”

姜酬没理他，转头对姜易说：“今天庄子上也有好厨子，是从沁林院里请来的，鱼鲜时蔬飞禽走兽都能料理，庄子上食材新鲜，正好也让云征尝尝鲜。”

“沁林院？是我知道的那个沁林院么？姜二公子你砸了多少银子啊，我还以为你就让我找了心招楼的姐姐们来呢。”方小公子差不多算是惊掉了下巴，他转头对姜易说，“云征你听说过沁林院吗，那可是寻常人家捧多少银子都排不上队的，这小子竟然直接把人厨子弄到自己庄子上来了，我真是佩服。”

姜易多少听过沁林院的大名，尧都酒楼客栈无数，各有特色，而沁林院之招牌只一字便是“贵”，这个字搁在此处便与金钱无关了，只关乎贵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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