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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明眸

明眸皓齿。

这四个字放在滼水十三州，实在是个过分奢侈的词儿。滼水很美，有全大夏最巍峨的山脉，最湍急的瀑布，也有最丰美的水草。

绵延百里的土地有千百种不同的风貌，种种都摄人心魄。

然而这片土地上的人，却没有那么好的模样。

他们历尽战火无以为家，饥馑连年无以为继，他们生活在最美的地方，可眼里看不见青山与绿水，只是活下去便耗尽心力。

虽然这两年已经好了许多，可姜易始终记得庚子那年，满城颓败血肉中，残存性命眼里的疮痍与绝望。

这几十年来的滼水，养不出这样明媚的人。

姜易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被方寄真一路推到了桌旁，发现连席上都有三五美人正在候着。见他们来了，几位美人便婷婷袅袅地站了起来，向他们见礼。

姜酬挥了下手，甚是亲昵地走到了其中一人身边，“半香姐姐，诸位姐姐都坐下吧。”

被称作“半香”的那位颜色卓绝，姜易来尧都也有些时日了，之前又一直住在西大街鱼龙混杂的地方，早也听过心招楼花魁的名号，可乍一见仍是惊为天人。

在姜小探花的认知里，恐怕是画也画不出这般精致的女子。

只见这位名动尧都的花魁姐姐和姜二公子、方小公子都很是熟稔的样子。她轻执罗扇微遮着脸庞只露出一双温润似水的眼眸，目光不疾不徐地落在了姜易的身上。

“这位小公子看起来眼生呐，姜二公子可为半香引见一二？”

姜酬笑着说：“姐姐们白日里卧香榻，错过了金榜题名日才子打马尧都的风流当真是可惜了。这位是今科探花郎，如今翰林院里的编修大人姜云征。”

“原来是探花大人，”半香眉眼含笑微微伏身又同姜酬行了一礼，“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果真是叫人一见倾心的人物。”

“也怪不得我这些妹妹们都不肯把眼睛从大人身上移开。”

女子说话的声音轻而缓，但一字一句又都拿捏地无比明晰，像是少女踮着脚尖在你耳畔起舞。

虽然毫无经验，但姜小探花还是本能地体味到了一种名为“被调戏”的感受。

特别是其他美人轻笑的声音也在桌围荡开，更是坐实了这不是错觉。

姜易打小长在军营里，身边全是糙到不能再糙的军汉子，压根儿没有什么途径让他能学会如何同女子来往，这下只得本能地垂开了目，拱手礼礼貌貌地做了个揖。

方寄真旁边的姐姐道：“还是位会害羞的小大人呢，真可爱。”

“姐姐们可别欺负我们云征，他脸皮薄着呢。”方寄真倒是真已经把姜易当成了好兄弟，先跳出来替他解围，然后又挪了位置做到了他身边。

“来来来，咱俩一起坐，让姜二他自己左拥右抱去。”

方才还坐在方寄真身边的那位姐姐，轻启朱唇嗔笑道：“方小公子，您这可真是伤了奴家的心了。南双也是仰慕这位小大人的风采，您怎么就把南双给推开了呢？”

“是呀，”半香一边为姜酬斟酒一边说，“方公子往日里不是最喜欢南双妹妹弹琴唱歌了么。”

“咳咳，”只见方寄真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岂不闻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我今儿个得了血肉至亲般的手足，自然不在意往日的衣服啦。”

他这话说得轻快，席间人好像也无谁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大家都是笑吟吟的模样。

姜易接过身旁美人递过来的酒，颔首致谢，而后抿了抿唇像是脱下了拘谨，抬眸看着众人笑道：“女子亦可为手足，诸位姐姐是阿酬和寄真的好友，云征同大家初见失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如此，先敬诸位一杯。”

他说着满饮了杯中酒。

南双道：“小大人真豪爽，果然也同姜二公子和方小公子一般都是真性情的人。”

“那是。”方寄真忙不迭地接上话茬，“我这兄弟可不是一般人。”

“他可是在牧州长大，一路靠着真才实学考来尧都的人，我方寄真虽然自己是有点不学无术吧，不过这读书的苦头我可太清楚了，”他相当真情实感地摇起了头，“就佩服这种脑子好使的人！”

半香：“牧州？是滼水之北甘门关下的牧州么？”

方寄真：“对啊，就是那里。半香姐姐对滼水风物也这么了解吗？”

“祖辈有人出自滼水，儿时听长辈提起过些许。滼水钟灵毓秀，难怪小大人这般风姿。”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姜酬终于放下了手中杯，“别光顾着说话了，吃些东西吧，可不能浪费了这一桌好吃食。”

“对！”方寄真应道。

他身边的南双道：“方小公子，南双来为您布菜吧。”

“好啊。”他头也没回地说了声好，自己却还是拿起了筷子，然后十分殷勤地给姜易夹起了菜，嘴上还说道：“云征，你腿不方便，够不着的菜我来给你夹。你先尝尝这个，这个是山煮羊，只有尧都才吃得到的。鲜字里头少不了羊，这山煮羊里头用的羊肉就是尧都南郊的特产，旁的地方养不出这样适宜的羊鲜来。”

“多谢寄真了。”姜易盛情难却，就这方寄真夹到他碗里的羊肉尝了一口，果然是软嫩酥烂入口即化，香辛辅料恰到好处地除尽了羊膻却并不夺味，反倒是有羊肉本身的清甜回甘。

“怎么样，好吃吗？”方小公子眨巴着眼睛等回答。

小探花笑着点了点头。

“还有这个这个，这个你也尝尝。”

南双瞧着自己给方小公子布的菜他一筷子也没动，反倒给别人殷勤地忙活，不禁摇头笑了笑，心下存了调弄的意思，端起了一旁的琉璃酒盅：“方小公子，小大人，光吃菜有什么意思啊，南双为二位斟酒吧。”

“对了，还有酒。”方寄真毫无防备地侧过来看美人斟酒，嘴里还同姜云征说着话：“云征啊这酒可香了你一定要尝尝。听说是一起侯夫人留下的酿造方子，阿酬那小气鬼每年都不肯多给我两坛，就他自己吃独食。”

“难为他今天肯拿出来同我们共享，”他说着从南双手里接过两杯酒，一杯递给了姜云征，有冲席上姑娘们道：“姐姐们说是不是，你们姜二公子瞧着派头十足，其实小气得紧。”

半香正同姜酬碰着杯，迎着方寄真的话音道：“如此说起来，上次尝到这口梨花白确实是两年前的事儿了。”

姜酬被说小气倒也不恼，大大方方地任他们说，浅抿了一口酒道：“再好的东西若是像空气流水似的随时取用，不也成了烂大街的东西？”

“物以稀为贵，就是不能让你们常常喝到，你们才不会浪费这美味不是？”

“二公子说得不错，”半香同姜酬轻碰了一下杯沿，眉目流转间饮下了杯中浓稠的酒液，“不知今日托了谁的福能偿上这精酿。”

姜二公子笑吟吟地饮下了美人敬的酒，一双眼眸却直勾勾地望向了小探花，在对方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并回望过来的瞬间勾起唇角，“自然是因为云征。”

烛火摇曳，举杯人眸光滟潋。

探花郎一时忘了礼法，琥珀色的双目轻颤了颤。

脚步声没能入他耳。

“原来是托了小大人的福，半香可要敬小大人一杯才是。”

连美人的声音都想隔了层雾气。

再回神，青色小酒盅已经摆在了他面前，唯有梨花醉酿香溢袭人。探花郎恍然挪开目光，从花魁手里接过了酒。

他笑笑说：“恭敬不如从命。”一饮而尽。

南双：“小大人果然有北境儿郎的豪爽，南双也来敬你一杯，可不要厚此薄彼呀。”

姜云征无奈，美人娇嗔对少年人而言总是难以拒绝，只好又满饮一杯。

席间的姑娘们像是寻到了什么新的乐趣，皆是轻柔缓步地移了过来，个个都要探花郎接下她们的酒。

唇齿间皆是梨花白的香气，这酒醇厚回甘，乍一喝只觉美味甘霖，可三杯酒下肚，一把火便缓缓地烧了起来，只叫你清清楚楚地明白了自己的五脏庙是怎般形状。

姜云征喝完一杯眼前便又来一杯，姑娘们是铁了心了要逗他到底，他求救地望了一眼身旁的方寄真，后者显然没有那纤细的神经，根本反应不过来，反而举起了自己的杯子同他碰了一下杯沿。

青瓷声清脆。

小探花有苦难言，瞧着青瓷杯里微微挂壁了的酒液，再抬眸，端坐诸位的姜二公子依旧笑意盈盈地瞧着他。也不知有没有看出他的左右为难进退维谷，反而也举杯同他颔首，叫他不得不再喝这一杯。

姜酬看那小探花酒意上脸红透了耳朵尖，终于满意一笑就将指尖的酒杯扣在了桌面上。

正在调戏小大人的姐姐们被这动静吸引去了目光，席间安静了一瞬。

姜二公子这才好整以暇道：“行了，姐姐们不知道这酒后劲儿十足么？瞧云征都被你们灌得要哭了。”

姜云征当然不会因为喝点酒就要哭，毕竟这酒再辣那也只是梨花白罢了。不过他喝酒上脸，眼眶也是红的，看起来确实有几分要哭不哭似的。

半香摇起团扇掩唇笑了，几位姐姐也笑得开心，但总算是肯放过小探花，不再逗他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135 第135章 风清

“你跟去作甚？”姜酬一把抓住了方寄真的肩膀，把人钉在了原地。

方小公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把喝醉了的姜云征给推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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