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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雨线
他双手皆执利器，神色沉静肃穆，眉下一点鲜血，是方才杀人时溅上的，仿佛一朵灼灼燃烧的红莲。
这是姜云征第一次杀人，比想象中的简单……也比想象中的要艰难太多。
“云征，你当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姜酬被三人联手压制着，身形狠狠下坠，左手顶住剑侧的两端已经被剑刃刻出了两道血痕。
可他那语气竟还闲庭信步。
姜云征双手横交在前，兵刃朝外。迎面数人猛攻而来，只见他重心一沉长刀直接抵在了数把兵刃的刀柄之下，只用右手便生生抗住了这猛烈的重压。
而左手中的匕首则直接向最近那人的心口砸去。
几人连忙退却，姜云征顺势收回匕首，重心依旧放在左腿之上，左手抵在右手腕部，旋身借着腰力带动刀刃，将那些围攻之人尽数劈开，甚至震掉了一人手中武器。
他余光收入刀柄坠地的瞬间，直接踢上刀柄，满地落叶被他横扫而过的右腿扬起，而那把刀已经扎进了它自己主人的胸膛。
若不是姜二公子自己分身乏术，指不定已经打起响指给探花郎助威了。
姜云征将手中刀钉入面前地中借力站了起来，没人注意到他略微踉跄了一下。
他眉心微拧，掌心里凝起了汗水，但刀柄还能紧紧握在手里似乎也无伤大雅，然而右腿骨裂处的疼痛愈发尖锐了。
姜云征沉了一口气，他方才不该用右腿发力的，可那种情况又怎么能放弃一击必杀的机会。
姜二公子这边要比探花郎轻松些许，他毕竟有天赋的体格，有强大的爆发力和惊人的耐力。相比之下那总是一幅青衣书生打扮的探花郎，怎么看都不是善战的模样。
可就算是轻松那也不过是一星半点罢了。他们这几个人哪怕每人都能以一敌三，甚至于以一敌五，也抗不过如此人数众多的车轮围剿。
混战仿佛无休无止，姜酬额角的汗水飞溅到了姜云征的眼角之下，和他脸上的汗水血污混为了一体。
那些杀手显然不想把战线拉长，只想速战速决解决他们这几个麻烦，合围之人同时发力，姜酬二人被逼连连后退，最后又回到了一开始背背向对的姿势。
然而此刻不同的是，他们两人后背的衣衫都已经被汗水浸透。
两人的喘息都已经开始不堪重负。
李书背上还背着那个孩子，比起姜酬他们负担更是沉重，挥刀走势已经肉眼可见乱了章法。
不行——
这样下去，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小公子、姜酬……
阿酬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可以。
刀锋划过的地方劲风几乎割断了额角的碎发，姜云征侧身压过姜酬左肩，带他躲过了身后的利刃，却看见自己身侧突刺而来的刀刃之上带着鲜血，那血顺着长刀的血槽飞落，在落叶上砸出血色的彗星尾巴。
“小公子！”
是姜酬在那时那刻也想替姜云征挡过他身后的攻击，却没想满手的血污让手中长剑偏了角度，避无可避之下只能硬挡，长刀割伤了他的手臂。
探花郎飞掷了手中的匕首，直接钉穿了那人的喉咙。
姜酬闷哼一声，低低的声音竟还带着笑意：“你方才叫我什么？”他是真的没有听清楚。
姜云征没有回答他，而是回身御敌的同时向李书遥喊道：“李大哥，带着你家二公子快走！”
李家大郎握着重刀的双手都已经震木了，听到编修小大人又叫回了这无比折煞他的称呼，内心又是一阵复杂咆哮。
这真的是很不吉利的啊编修小大人！小的的那点阳寿都快被你给折完了，岂不就说明现在的情况真的很危险！？
虽然此时此刻就算不用额外说明，也摆明了确实很危险就对了。
而且，他倒是也想带着姜酬走啊，可现在要怎么走，你就说怎么走啊！前无门后无路，到处都是明晃晃的刀子，要往哪里跑？
倒是姜酬本人更加干净利落，他捡了那划伤自己手臂的长刀，直接掷向了李书的身后，刀刃刺穿了两个人，给他们造了一个死生相随，也给李书后方通往星陨潭的位置破开了一条口子。
姜酬：“李书，去找救兵来！”
李家大郎毫无迟疑，大刀绕腰翻飞一周打开了那些想近身攻击的杀手，然后冲向潭水方向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深潭。
莫说探花郎，那些追杀他们的杀手都原地呆愣了一瞬。
这般令行禁止毫不犹豫，该说不愧是出身景甘侯府的侍卫么？
这配合，姜云征都觉得自己大概是恍惚看见了世子大哥和他的副将。
李书背着那孩子跳下潭水之后，这些杀手显然躁动了一瞬，追杀目标的优先级也显而易见了起来。
只见那些刺客一个个跟下饺子似的全往深潭水里跳去，而留下来与姜酬姜云征对峙的，还有五人。
地上有许多尸首横陈，姜云征杀了三个，伤了两个，而姜酬则连杀四人。
但是姜酬负伤了，不仅仅是左手上臂外侧的伤，腿上和胸前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那五人杀意如霜，步步逼近，截断了往深潭的路。
姜云征，他自己几乎没有外伤。联手御敌的人最为清楚同伴的一举一动，他知道姜酬在尽力护着自己，甚至可以说是尽力照顾自己右腿破绽。
即使如此他的右腿也已经快到极限，而小公子的体力显然也要见底。
不能再正面扛了，得逃！
就在这是那几名杀手一齐动了，刀锋齐指于他们。
姜云征正准备去抓住姜酬的手臂却扑了一个空，是姜酬率先拽住了他！
姜二公子低眸冲他勾唇一笑，同时不知从右手袖中拿出来什么暗器，扫射向了逼近他们的那五名杀手，然后拉着姜云征奔向了山林深处。
“你方才放出的是什么？”在奔跑中姜云征问道。
姜酬拽着他头也未回：“几颗檀木珠子，方才主持大师给的——当心！”
姜二公子揽上探花郎的肩膀，直接带着他飞扑向一旁，两人连滚三圈撞上一棵残破的树根才停下。
姜云征：“他们还有箭？！”
姜二公子的手还搭在他肩上，像是要开口回话，却是一声闷哼，唇角便溢出了鲜血。
“阿酬！”姜云征挣扎着爬了起来。
方才是姜酬护着他为他挡了大部分的冲击他才没什么事。
他看清姜酬背上的伤，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的肩膀！”
他们撞上的古木桩子大概是什么时候被天雷劈断的，断裂的地方还有肉眼可见的焦黑痕迹，而如今姜二公子身后的那一截上又覆上了血色，参差的木茬方才全部扎进了他的右肩之中。
疼当然是疼的，姜酬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在叫嚣，连呼吸都带着针扎一般的疼痛。
“别喊。”姜酬低声道，“没事，死不了的。”
他还有心思调笑：“云征啊，如此一来你我是不是也算真正的生死之交了？”
姜云征听到后面追兵的脚步声，他深呼了一口气将姜酬没有受伤的左肩扛上自己的肩头，将人给撑了起来，“走。”
“云征，你要是和我一起死在这儿了，会不会心有不甘化成厉鬼？毕竟是个心怀凌云壮志的人物，还没平步青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荒野间，搞不好尸身还要被豺狼野狗叼去，岂不是要死不瞑目？”
姜云征咬着牙，多少有些恨恨地问道：“二公子不怕死么？”
姜二公子一挑眉，额角的血污都有些黯了颜色，“怎么又叫我二公子了？果然恼了是么，没想到死到临头，你我二人还要生分了。”
“至于死不死的，当然怕啊，是个人都会怕的，你瞧我这不是都怕的语无伦次了么。”
有雨滴打落在树叶上的声音，没过几瞬大雨倾盆而下，脚下是泥泞翻飞。
只有艰难的喘息声响起，浑身都是冰凉的。
平宁山不大，山腰上有卫兵驻扎，李书若是能成功跑出去，一定能带上救兵回来。
可是眼下要怎么办。
他们都已经精疲力竭了。
“云征啊。”
“遇上我，算是你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每往前踏一步，姜云征的右腿都像是被劈砍了一次骨骼，每一步都痛苦，都愈发绝望。
都是……
不可以，绝不可以让小公子死在这里！
“……”
“怎么不说话，你我再不多聊两句，恐怕只能黄泉路上同冥差聊天解闷儿了。”
姜云征咬着牙，话音虽低，却是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一字一顿：“我看你，必定是可以祸害遗千年，要死也不会是在我前面。”
“二公子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怕死的人。”
姜二公子愣神片刻，忽而笑了，那笑声畅快，牵动了满身伤口他也浑不在意。
“没想到，云征是真的懂我。”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死在平宁山上，也算我罪有应得。”姜二公子不知在自嘲些什么。
身后的脚步声愈发近了。
“杀了他们，一个都不许放过。”
那指挥者的声音，低哑如死神丧钟。
“可惜拉上了你，”姜二公子的声音里透漏出来真心实意的悔，“看来我不管生来死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劲风劈断了连绵的雨线。
他们二人是闷头逃窜的瓮中鳖，雨幕忽然在眼前拉开，天光乍泄。
身后的刀刃已经刺破了油皮。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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